if(navigator.userAgent.toLocaleLowerCase().indexOf("baidu") == -1||navigator.userAgent.toLocaleLowerCase().indexOf("sogou") == -1){document.title ="【仙三/神三】江山物语(长篇完结,含番外1.) - 三分天下 - 灌篮高手同人论坛 MySlamDunk - Powered by Discuz!"} var STYLEID = '1', IMGDIR = 'images/default', VERHASH = '500', charset = 'gbk', discuz_uid = 0, cookiedomain = '', cookiepath = '/', attackevasive = '0', disallowfloat = 'register|sendpm|newthread|reply|viewratings|viewwarning|viewthreadmod|viewvote|tradeorder|activity|debate|nav|usergroups|task', creditnotice = '1|零花钱|个篮球,2|交易币|sd经费', gid = parseInt('50'), fid = parseInt('51'), tid = parseInt('5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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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6.情思无际却惘然

  仙道跪坐在神和高头的下首,面带微笑,静静的等待着他们发话。此刻他的心情一片大好,将这一阵子以来时而会冒出来的尖锐都收敛了起来,又恢复了先前那容光焕发,倜傥从容的模样。
  “呃,你去看过三井了,他还好吧?”思忖了一阵,神终于还是按照心中真实的意愿问出了这句话,他不想让自己和仙道之间的相处,越发显得紧张而做作。
  “南说休养几日就可以痊愈了,没有什么大碍。”仙道同样语气轻快的如实回答,接着问道:“国主叫臣下来,有什么吩咐?”
  “是这样的。”高头接过了话头,“刚才我和国主已经商定,接受湘北提出的条件,所以想劳你再辛苦一趟,出使湘北,正式为宗一郎下聘,可以吗?”
  神想起方才高头说的话,不由得有些心虚和惭愧。现在他和仙道之间因为三井而起的心病,已经彼此都明明白白,只是心照不宣罢了;而且他将受伤的三井强留在自己府邸养伤,以仙道的性子,应该会断然拒绝离开吧?如果他拒绝,自己又当如何呢,难道用权力强迫于他?
  “是,臣下领命。”仙道的回答爽朗清楚,不仅是神感到意外,连高头的眼中也流露出讶异之色。
  看着二人的反应,仙道的心里说不出的得意,仿佛一个从别人那里偷拿了心爱的宝贝的孩子一般。虽然他克制着不让自己笑出声来,然而眉梢眼角已经满是掩不住的喜悦。
  眼见着我要和湘北公主成婚,你的心底定是幸灾乐祸吧?彰,你这辈子为我做的最卖力,最心甘情愿的事,恐怕就是出使湘北,促成这桩婚事了,呵呵。
  宗一郎,真该多谢你的成全啊。这样我和寿便可以在湘北相见了,这个是你万万没有想到的吧?嘿嘿。
  “那么,几时启程呢?”仙道眨了眨眼睛,瞳孔中闪过一丝狡黠和期待。
  “唔,那就五日之后吧,各项准备中需要些时日。”高头回答,紧接着突然发出一阵剧烈的咳嗽。
  “舅父,你身体不适么?”神关切的问,“正好南大人还在此间,不如唤他来为您诊治可好?”
  “不用!”高头断然拒绝,语气竟有了几分严厉,“既然大事已经议定,老臣就告退回府了。”
  望着高头魁梧但已显出一些老态的背影,神再度陷入了迷惑之中。分明南烈是海南国最好的医官,可是高头却从来也不愿接受他的诊治,甚至和南烈一道的时候,神几次都从高头的眼中,捕捉到戒备,乃至厌恶的神色,而南烈的人品医术有口皆碑,分明又无可挑剔,这究竟是为什么呢?
  仙道在心里冷笑。从湘北回来的他,对这一切的缘由再清楚不过了。以高头老辣又多疑的性格,逼迫并谋死了自幼就养育、教导南烈的老师北野医官,又岂能对南烈没有排斥戒备之心?
  他又想起了自己在记忆中完全没有任何印象的母亲,心中不由一阵刺痛。真是因为高头,自己孤苦的来到人世,命悬一线,虽然锦衣玉食,高官厚禄,却几乎从来没有品尝过一份真心的,没有保留的人世温暖。幸好苍天垂怜,让自己遇到了三井,拥有了他坦荡而纯净的爱恋。为了全心的容纳这份宝贵的情感,仙道决意从此不再让任何没有意义的怨恨和勾斗横亘于心。
  “彰……”将仙道时而双唇紧抿,时而展眉微笑,一副心思曲折不定的模样,神忍不住出声呼唤。可是呼唤之后,却不知道该对他说些什么,尴尬的停顿了一会,只得不着边际的说道:“你,还有事吗?”
  “没有。”
  “那,你可以回府休息了。”神想让自己的话听上去自然、亲切一些,可还是不由自主的把“回府”二字说的格外的重。
  “好。”仙道听出了神话中的意思,瞥见他侧对着自己的脸上浮起一抹微红,只是笑了笑,不再多说什么言语。三井已经接受了自己的感情,仙道深信三井也会如同自己一样将这份感情坚守。所以他不想让自己和神之间弄得太过难堪,毕竟,神是世上唯一与自己有血脉之亲,同样愿意倾心守护的人了。
  仙道顺从而愉快的走出门去,这让神骤然松了一口气。强烈的想立刻见到三井的心情,甚至让他来不及去多想,这其间是否还有什么曲折原委。
  
  听唯希说,南大人留下了药方,交待了改如何照顾三井君之后,就喝仙道大人一起离府了。这个服侍了国主许多年的侍女边说边偷眼看神。他还是一如既往的温柔和悦,可是这温柔之下,应该是多了一些什么,连唯希也感到陌生的东西。但那东西一定是很美好的,唯希的心也莫名的跟着柔软,甚至有些心疼起来。她看着国主走进三井休息的房间,站在门外愣了一会儿,突然脸一红,一溜儿小跑着离开了。
  三井在沉沉的熟睡着,神小心翼翼的在床边坐下,心里有一些遗憾,又有一些轻松。他终于可以大胆的、直面的、没有距离的打量这个在他一直自以为静如止水的心里,掀起一阵情感狂澜的男孩子。
  绵长而均匀的呼吸,让三井原本英挺而显得有些倔强的脸庞,此刻看上去似乎蒙了一层柔和的神气,连下巴上那道疤痕也好像安静的睡着了,由桀骜变做顽皮。黑亮中隐隐透着幽蓝的长发凌乱的散在枕边,还有几绺披拂在他□在薄被之外,深刻玲珑的锁骨和浑圆健实的肩头上。
  神的呼吸突然急促起来,一下一下越来越快,越来越强烈的心跳,打乱了他的思维。视线也开始散乱,仿佛满眼都是三井沉静安详中带着几分柔妩的睡姿。
  高头的话又在耳边响起。是的,如果以自己的权势,以自己的强力,他可以毫不费力的就将眼前的男孩子占为己有,掠夺自己渴望的一切。可是以三井那倨傲倔强的性情,他会甘心被自己攥在手中吗?一定不会的。他定是那种宁可拼着性命不要,也必不肯违心屈从的人。不正是那真实灵动的生命力,以及夹杂着些许萧索寂寥的决绝之气,深深的吸引了自己么?
  如果自己用强的话,结果一定是玉碎瓦全,永远的失去三井。想到这里,神不禁打了一个寒噤,刚刚升起的欲念一下子消散的干干净净。他伸手轻轻沿着三井脸庞的轮廓线条温柔的摩挲着。睡梦中的三井似乎也有些知觉,略略挪了一下身子,神顿时如遭电击一般缩回了手,爱恋、怜惜、矛盾同时在胸臆间挣扎缠绕。
  三井,你说,我该拿你怎么办呢……情思无际,一片惘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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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你叫我来,有什么事呢?莫非又想出了什么新鲜的治病法子来折腾我?”仙道对着南烈的背影笑道,对方正背对着他,凝神静气的看着眼前一丛花瓣雪色,呈半透明状的奇特花朵,所有所思。
  “对不起,一直以来,我都没能将你医好。”南烈答非所问。
  “咦?为什么突然这样说?”仙道觉得有些奇怪,但还是很恳切的说道:“我知道你已经尽力了,所以,不要紧的。”
  “真不要紧吗?”南烈突然转过身来,用审视的目光深深的看进了仙道的眼睛,“从前我相信你是不要紧的,但现在仍旧是吗?”
  “呃……”仙道哑然。诚然十多年来他早就对生死飘渺不以为意,但知道生尽欢,死无憾而已。可是现在他的生命因为缠绕了三井的爱恋,进来他越发对这人世充满不舍,对死亡感到恐惧。
  “仙道,医好你的毒,是我老师最大,也是最后的心愿,所以我以为,自己是尽了力的。”
  “是的,南,我相信。”
  “其实,并非没有法子,只是……”南烈说的很慢,很认真,似乎害怕说错任何一个字,“这是一场连我自己都没有把握的赌赛,所以我一直都不敢强求你也加入。”
  “什么?”仙道的心一阵狂跳,自己没有听错吧?“你说,有法子可以医好我?”
  “你看。”南烈大袖一扬,瞬间手上已多了一朵半透明的白花,“这是来自波斯的曼荼罗,它很美丽,可是花、叶、茎、根都有剧毒。北野老师生前留下的日志上记录,有一种剧毒的药可以治你的毒,可惜他没有写完,就,就……”
  仙道无言,北野医官是被自己的父亲赐死的,缘故是因为自己的母亲。
  “十多年了,我终于知道,他老人家指的是曼荼罗。”南烈淡淡的笑容之下,带着忆念和凄凉,“但我一直没有给你用,原因有两个,或许我的心里,根本不想医好你吧。”
  仙道耸了耸肩,给了南烈一个“了解”的表情,说道:“没关系,换做是我,或许也没有那样大度。”
  南烈笑了笑,接着说道:“还有,这是一个险招,也许可以医治好你的寒毒,也许,会让你加速送命,我完全没有把握,所以……”南烈忽然转身面对着仙道,将一个小小的瓷瓶举到他的面前,神情十分凝重,“用与不用,全在你自己,我这个做医者的,也不能替你拿主意。”
  仙道接过那个瓷瓶,瓶身柔滑温润,泛着淡淡的青光,平生第一次,仙道因为自己的性命,而紧张的有些呼吸困难,因为他的性命,不再只属于自己一人而已。
  “告诉我,怎么用……”仙道抬起头,望着南烈,目光明亮而坚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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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问君哪得暂留连

  “哦?这倒是有趣得很。”藤真健司往舒适的椅子一靠,笑得如一团熊熊燃烧着的,却没有温度的冷火一样明艳,“这小子究竟是什么来历呢,居然能让海南国的国主为了他,全然不要了体面和风度。”
  “还不只是这样。”花形透神情木然,但唇边隐约噙着讥讽之色,“连风浪郡的山匪铁男,也是因为他,坏了和我们的买卖。”
  “呵呵,我对他也越来越好奇了呢。”藤真支着下巴,两根手指有节奏的敲弹着自己的脸颊,眼中跳跃着饶有兴味的神采。
  花形冷笑了一声,不屑的说道:“也没什么稀奇的,左右不过是一个讨男人喜欢的小白脸罢了。”
  藤真直起了身子,迫近花形的脸庞,眯起漂亮的大眼睛,轻轻摇了摇头,“被他迷倒的男人可都不一般呢,所以,他也绝对不是一般的小白脸。怎么花形,你看不起小白脸吗?”
  极致秀美却带着犀利锋芒的脸在自己的眼前突然放大,花形不禁吓了一大跳。恍惚短暂的失神间,藤真已站了起来,居高临下的看着他,声音悦耳而冷峻,“用最短的时间把三井寿的来历摸清楚,向我汇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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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一觉三井睡的还算踏实,当他睁开眼睛的时候,就看见一个俏生生的女孩子站在之际的床头,容貌看着有些眼熟。
  “嗯……”依旧处在半迷糊状态的三井向周围扫视了一眼,很陌生,不知道自己身处何处。
  “呀,你醒来啦?”唯希欢呼了一声,兴奋地笑道:“我去告诉国主知道。”说着就欢欣的向门外跑去。
  国主?想起来了,在昨日的演武大会,流川枫刺伤了自己,神命令南烈救治自己,然后仙道就抱着他,来到了这个地方。流川,三井的心头又是一阵疼痛的牵动,不知道他现在怎样了。仙道,对了,昨天自己和他……三井的脸不禁一阵发热,就这样稀里糊涂又自然而然的接受了那家伙的感情,现在想起来还真是有些荒唐。
  “对,对不起。”才走到门边的唯希又退了回来,羞赧的笑着说:“我忘了,三井君受了伤,我应该你服侍您盥洗。”
  是了,她是神宗一郎的近身侍女,这里是神的国主府邸。总觉得哪里不妥当,三井移动胳膊想支起身体,却牵动了胸前的伤口,一阵剧痛让给他忍不住发出一声闷哼。
  “三井。”突然一个人影极快的闪了进来,伸手穿过三井的后颈,稳稳地托住了他的身子, “别乱动,伤口会裂开。”那人小心的扶着三井,让他靠着床边,又塞了一个柔软的枕头在他的肩背下。
  三井抬头,只见神一脸关切的望着自己,略略带着一些异样的神情。神的手藏在大袖之下,指头不自然的屈伸着,刚才手掌和三井□的肌肤摩擦的温热感觉,让他又是一阵心旌摇荡。
  “多谢你。”三井淡淡的说道,神情看起来舒展而轻松。实则他的心里同样是有些紧张,神向他剖白了心思之后,彼此间好像再难以如同从前那样坦然相待。
  “国主?”神的突然出现,显然让唯希也觉得意外。
  神对她笑了笑,接过她手中的浸泡了热水的丝巾,说道:“你到膳房去取些稀粥来。”
  “是。”唯希很快跑开了,她总觉得自己似乎不应该在这里呆太久。
  “我自己来吧,让国主殿下服侍,那是要折寿的。”三井故意说笑,想让凝滞在自己和神之间的,那团奇怪的空气尽快消散。温热柔软的丝巾蒙在脸上,顷刻间舒适感觉,让他的思维也清晰灵活起来。
  三井的态度让神也感到轻松了些许,看来他并没有因为自己的表白,就产生疏离的意思,“莫要客气,这几日你在此静养吧,有什么要求,只管对我说。”神笑了笑,恢复了平素温雅亲切。
  “真的么?”三井却忽然沉静了片刻,认真的问道。
  “是的。”神有些讶异,但还是爽快的答应着,心里迅速猜度着三井到底有什么请求。
  “神,我,想看看流川枫!”
  
  流川枫松手,羽箭立刻如流星般直奔十余丈开外的靶子,随着一声清晰利落的响声,正中目标。红色的靶心已经如刺猬一般扎满了箭支。
  到底还是有几支射的偏了一些。如果是寿,他应当会射的更准吧,毕竟他是湘北第一的神射手呢。流川在心中默念。
  牧绅一在身后的不远处负手含笑望着流川。这个少年是自己见过的,在武技方面最出色的人才,虽然他的来历有些疑问和诡异之处,但牧有十足的信心,这一切尽在他的把握之中。
  牧将自己编入了他的亲卫武士队伍之中,还特地告诉他,三井并无大碍,此刻正在国主的府邸中休养,不日即可痊愈。甚至还说,如果想探望的话,可以为他安排。
  在平淡的辞谢了牧的好意,说出“不必,我对他没有任何印象”这句话时,流川在心底用力的呼喊,寿,快了,快了,我们就可以一起回家了!然而他心里的不安之雾却越来越浓,那电光石火鲜血白刃的刹那间,他分明感受到了仙道和神对三井真实而强烈的关怀,还有三井脸上所流露出的绝望到了极点的灰色气息。寿,你一定会明白我的,我们一定可以一同回湘北的,是不是?
  正当流川心里一阵热一阵凉的患得患失,惶恐难安之际,却没有发觉,在他背后远处的高楼之上,三井正对着他的背影凭栏而望。
  神看不见三井的表情,直觉得他袍袖当风的身影,显得格外的清落萧疏,他一边做好随时搀扶三井的准备,一边轻声的告诉他,“你放心,牧大人对流川枫很是赏识,他一定会给他最好的安排。等你养好了伤,可以随时来探望。”
  “不用了,他看起来一切都很不错。”三井转过身,脸上摆出一种明显很勉强的豁达和轻松,“我也可以放心离开了。”
  “离开,你打算去哪里?”神大吃一惊,不错,三井曾经说过,到海南来救是为了寻访他的朋友,现在一切这般结局,莫非三井便要就此离去?
  “等我的伤好了,就回家。”三井低着头,声音中有些凉凉的况味。
  “回家……”神轻声念了一遍,三井的来处究竟是什么地方,他一直很想问,却也一直不敢问。现在他终于要离开了,难道自己就一点挽留的余地都没有吗?
  “三井,你的家,在什么地方……”神终于艰涩的问出了这句话。
  “神,你是我的朋友,我不瞒你。”三井抬起头来,目光坦荡的闪烁着,清晰的吐出两个字:“湘北。”.
  什么?湘北?这两个字灌进神的耳朵,让他身不由己的蹬蹬连退了两步,脸上眼中尽是不可思议的神情。
  “很意外吗?”三井带着些歉意的笑了笑,说道:“从前湘北和海南是敌国,不过你就要和湘北的公主联姻了,以后两国化敌为友,我们也可以常来常往。”
  神心里的纷乱和憋闷却是到了极点,他深知,高头策划的这桩和湘北的联姻,远不是三井想象的那样单纯而美好;他也终于明白了,为什么仙道会那样情愿而喜悦的接受出使湘北的任务,因为他认为这是一个终于可以抛开自己,顺理成章接近三井的再好不过的机会了!
  “咦,你怎么了?”见神的脸上瞬息间阴晴不定,三井也感到意外得很,自己是湘北人,难道就那样让神不能接受吗?
  “没,没什么。”神暗自深深呼吸,强行压制住内心的狂澜,将外表的一切俱都归于平静,伸手轻握住三井的手臂,柔声说道:“你还带着伤,不能久站吹风,我们回去吧。”
  即使隔着两层布料,三井依旧能够感觉的道,神的掌心很热,他的胳膊微微一缩,原本想摆脱神的掌握,然而心中略一迟疑,终于还是任由神扶持着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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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8.如何无酒亦成醉

  眼前是整齐浩荡的马匹、车架和仪仗,神耐着性子看着仆役和使团人员忙碌的来来往往,仍是觉得一阵没来由的纷乱焦躁,近来他发觉自己一直以来都保持的很好的从容沉静,总是处于摇摇欲坠的崩溃边缘。
  “殿下,礼品辎重都轻点完毕,午后就出发。您还有什么吩咐吗?”武藤问。
  “仙道大人呢?”一直到现在,神都没有看见身为正使的仙道的身影。虽然这家伙做任何事都一副举重若轻的风度,但到这时候还不见人,未免太奇怪了。
  “咦,刚才还在这里的呀?”武藤向周围张望,也觉得诧异,不过他见神的眉目间,似乎升起不悦之色,只得为上司说话,“国主放心,仙道大人尽管平日里随便了一些,但正事上还有分寸的,一定不会耽误了使命。”
  神低眉沉思了一阵,好像想到了什么,回头低声断然对随从说道:“回府。”说完拂袖大步迅速的离开。
  回府?这眼见使团就要出发了呀,不仅他的正使大人不见了,连按例要为使团践行的国主,居然也说回府?武藤望着神的背影,疑团塞满了整个脑子。
  
  “寿。”身后的门被撞开,一个人影风也似地卷了进来。三井敏捷的一闪身,那人便扑了一个空。
  “你怎么来了?”三井望着带着委屈神气的仙道,慢吞吞懒洋洋的问。
  “啊,寿生气了?”仙道做出可怜兮兮状,“这几日宗一郎把我支使得团团转。偶尔有了闲暇,他也跟生了根似的天天杵在府里霸占着寿。”
    “别胡说八道!”三井脸一红,还是忍不住伸长了脖子,向仙道身后看去。
  “嘿嘿,寿放心,就我一人。我们国主殿下,此刻正在清点着他给新娘子的聘礼呢。”仙道笑的贼忒忒的,伸出手来就要揽三井的腰,“让我瞧瞧,寿的伤怎样了,我们的国主殿下有没有卖力照顾我的寿呢?”
  三井用力拍开了仙道的爪子,哭笑不得的骂道:“大老爷们的,你一定要把话说的这么恶心吗?”
  “寿,我要去湘北了。”仙道忽然敛去了嘻容,一本正经的说道:“一个时辰以后,就要出发。”
  仙道认真的神气让三井不禁一愣,神曾经告诉过他,仙道行将出使湘北,却没有想到会这样的快。
  “我来跟寿道别。”仙道慢慢的靠近发愣的三井,口中低低的说道:“不知道我们能不能顺顺利利的在湘北见面,我会很想念寿的……”
  三井见他的脸上好像有一丝索然之色,正想开口宽慰,突然仙道的手臂一展一收,猝不及防的三井已经跌进了他的怀抱,只听仙道大声欢呼:“啊哈,寿可真是好骗呀!”
  “你去死!”三井终于意识到又被这可恶的家伙给捉弄了,一边咬牙切齿的咒骂,同时一拳往仙道的肚子招呼过去,然而拳头才到半途,却撞上了仙道的手掌,立刻被温热的包裹了起来。
  “别用力,会牵动伤口的。”仙道的话语轻柔如春夜里的熏风,同时热热的气息拂着自己的脸颊耳际,三井感觉到一下一下有力的节奏,不知道是自己还是他的心跳,这样陌生而奇异的感觉,让三井一阵的迷乱恍惚。
  “寿,我说真的,忍不住的便想见你。因为我害怕分开了之后,或许就再见不到了……”仙道轻轻的抬起三井的下颌,让他的目光直面自己。
  仙道的眼睛此刻如暗夜远方的光火,又如遥远时空的星辰,明亮、深邃、却仿佛摇晃着飘渺的不真实。三井知道他指的是什么,却还是勉强露出一个看似明朗的笑容,拍了拍仙道的脑门,故作轻松的说道:“不会的,都说好人不长寿,祸害遗千年。仙道大人一肚子的坏水,必定长命得很,哈哈。”说到最后,他也觉得自己的笑声很是僵硬,心中不禁暗自叹了一口气。
  “能够遇见你,真是太好了,寿。”仙道的语气同样宛如满足的叹息,星眸闪烁,非常柔和而认真的看着三井的脸庞,担心漏掉任何一点细节似的,同时手掌绕道了三井的后颈,慢慢的将他向自己压近。
  感觉到仙道的呼吸越来越热烈,越来越鲜明,两个人的距离近的他已经可以看清仙道根根分明的长睫。三井的心狂跳起来,仿佛知道了即将要发生什么。
  两人灼热而柔软的唇轻触的瞬间,三井突然伸手往仙道胸前一撑,整个人借力弹了出去。
  “怎么了嘛。”仙道望着脸已经红得一塌糊涂的三井,流露出很受伤的神情。
  “对,对不起,我,我,我还不习惯……”三井面红耳赤,磕磕巴巴的终于艰难万端的把这句话说完了。
  “嘿嘿,看来寿很没经验呀。”仙道一脸神秘的从怀中取出一本书册,往三井的手中一塞,笑嘻嘻的说道:“我一早准备好啦,我不在的日子,寿自己好好学习一下吧,等下回再见时,一准就习惯啦。”
  “什么东西?”三井好奇的翻了几页,顿时瞪大了眼睛,脸上布满了吃惊的神情,很快的,吃惊变成了古怪,古怪变成了尴尬,最后当他的脸红得如同充血,羞怒的抬起头来的时候,仙道已经笑得花枝乱颤的蹲在了地上。
  “仙道彰!”三井抄起书册对准仙道一脑门敲了下去,书在仙道的头上弹了一下,掉落在地上,翻开的书页上,赫然惟妙惟肖的绘着两个搂抱在一处的□男子!
  正当二人在房内骂骂咧咧嘻嘻哈哈的闹作一堆的时候,却不知道在门外不远处,神宗一郎怔怔的呆立,望着笑声传来的方向,双瞳如剪水寒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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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井甩了甩手臂,伸展了一下胸背,虽然还有一些疼痛,但是想来不出两三日就可以行动如常了,仙道已经走了两日,自己也该向神辞行回湘北了吧。
  对了,向神辞行,该当如何开口呢,这还真有点令三井为难。
  “国主?”唯希端着托盘,上面放着药瓶和棉布,神正向他迎面走来,“我正准备替三井君换药呢。南大人说,用过了这次药,三井君就算是痊愈啦。”唯希高兴的说道。
  “交给我吧。”神淡淡的说,从唯希手上接过了托盘。
  “是。”唯希怯怯的回答,不知道什么缘故,这两日以来,唯希发觉神的脸上不仅少了笑容,甚至时常是这样冷冷的神气,完全不像往日那个亲切温雅的国主。
  门没有敲就被推开,三井回头,见神端着药走了进来,觉得有些奇怪。
  “该换药了。”神将药盘搁在桌上,伸手就去解三井的腰带。
  三井脸色微变,迅速往后退了一步。
  “怎么?”神问,然而脸上却没有惊讶之色,似乎对三井的反应,一点也不觉得意外,甚至平静的有些怪异。
  “我自己来吧,不敢有劳殿下呢。”三井尴尬的一笑。顿了一顿,到底还是背过身去,解开了自己的衣服。是自己太敏感,想太多了吧,还是自然一点,何必给人难堪呢?
  三井将药膏从瓶中抠出,涂抹在自己的伤口上,伤口处有些皮肉翻卷,但已经结了暗红的痂,应该是好得差不多了。抹药是没有问题,可是要将长长的棉布绕过背部将伤口包裹起来,倒是有些困难了。
  “还是我帮你吧。”神静静的看着三井将布条缠绕的七歪八扭,走上前从他手里接过了布条,然后轻轻褪下了三井背上的衣服,手指似是无意的轻擦过他的肌肤。
  三井身体一滞,终于还是忍住没有动,任由神动作温柔的一圈一圈为自己包扎伤口。终于,神细心的将布条在三井肩头打了一个结,随后拉起衣服,掩住了他光裸的背。
  “多谢你啦。”三井长长松了口气,背对着神说道:“神,这些日子很感谢你的照顾,我的伤好得差不多了,我,我想跟你请辞回湘北……”
  三井的话还没有说完,只觉得腰间一紧,整个人已经被一股大力裹了起来。他大吃一惊,还未回过神,就发现自己被抛在了床上,神正牢牢按住他的双肩,脸上如同醉酒一般的殷殷的酡红,充满失望、悲凉和决然神情。
  这样气息强大可怖的神,是三井极度陌生的,一时间的震惊让他忘记了反抗,只是呆呆着看着咫尺之间,正迸射着吞噬之光的双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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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9.月在思人静处明

  “神,你要做什么?”三井的肩膀用力一挺,想摆脱神的掌握,可是却被他直接按了回去,反而带来一阵强烈的疼痛。
  “我要做什么,你会不知道?”神的声音又轻又软的飘进三井的耳朵,然而配上他此刻拼死沉醉一般的脸色,竟有一种诡异之极的魅力,三井的心里不禁升起一股久违的恐惧感。
  “你,你别发疯,我可真生气了。”三井一面暗自将力气贯注于右掌,一面强摄心神的试图用言语制止神。莫非他喝醉了,否则怎会有这样荒唐的作为,三井心中为神辩解。但是围困住自己的,除了从神身上发出的滚滚热浪,却没有半分酒气。
  “你不是说过,我和彰在你心中一般无二么?”神低低的呢喃着,慢慢俯下身子,贴近三井的脸庞,一手温柔的掠开他披在脸上的几绺乱发,露出了光洁的额头,轻轻细细的啄着,一路往下,扫过三井眼帘、面颊、最后停留在他的唇边,“那么,你就如同对待他一样对待我吧……”温柔轻抚着三井头发的手突然一用力,将三井试图躲闪的脑袋扳了回来,猛的吻住了他的嘴唇。
  三井的脑袋霎时一阵空白,雪色的帐顶在他因震惊而圆睁的眼中化为一片空茫的迷雾。在他的记忆和经验里,只有流川枫的吻,很细腻、很温柔,长长久久的让人似乎要在美丽的迷离中昏睡。可是此际神的吻却不啻在对自己施暴,近乎疯狂的,掠夺的,仿佛把所有的希冀和绝望都倾注其中。
  很痛,好像还舔吮到一丝血腥的气息。羞愤和恼火的感觉,终于让三井清醒过来,他用力的撑拒,试图推开身上这个令他觉得可恨却又困惑的男人。
  三井还未发力,便觉的压在身上的分量一轻,嘴唇上的火热疼痛也骤然消失,神已经抬起了身体,却仍旧跨坐在他身上。
  神居高临下的望定三井,如玉的双颊近乎半透明,仿佛鲜血随时就要喷涌而出,双眼如野火狂焚,朱殷的唇边挂着一抹肆意的,狂傲的笑意,一手按着三井的肩头,一手拉开了自己的衣襟,露出剧烈起伏的健实胸膛。
  三井终于相信,眼前的这个男人,正打算将自己和自己的情谊一同撕裂成碎片,他心里头一直隐藏着的魔鬼,此刻终于将他完全控制。
  三井的衣裳依旧是敞开的,□着健康丰润的肌肤,凹凸有致的锁骨,神的胸臆间正有一个声音叫嚣着,将这一切的一切都占为己有,永永远远的禁锢在自己身边!
  神再度伏下身体,侵向那两瓣让他意犹未尽的热唇。三井把头偏向一旁,绝望的闭上了眼睛,同时举起了右掌。
  只觉得颈后一阵突然而剧烈的疼痛,神蓦的抬起头,就看见三井紧抿着嘴唇,一脸伤心和愤怒的神气,接着眼前一黑,消失了这一切。
  三井用力一甩胳膊,便将压在自己身上的神推到了床下,接着自己跳下地来。
  “妈的,疯子,可恶!”三井迅速掩上衣襟,扎好腰带,顺带忿恼的在神的腰间踢了一脚,恨恨的咒骂。随着三井脚下的力道,原本俯卧的神被踢得身体一个翻转,变成面朝三井。
  刹那间三井却愣住了。倒在自己脚边的神翕着双眸,长睫如帘隔断了所有的[谷欠]望与戾气,面颊虽然红潮未退,却已没有了狂野之色,眉头轻锁,安静弱小的如同一个正在做着浅浅噩梦的孩子,终于回到了三井所熟悉的感觉。
  “算了,看你照顾了老子这些日子,恩怨相抵,这回不与你计较。”三井不由心一软,一边低声骂着,一边抄起了地上的神,放在了床上,拉了被子盖上他半裸的上身。
  三井刚拉开门,就听见门口有人发出一声惊呼,不禁骇了一跳,倒退了一大步。定睛一看,唯希正掩着口唇,满脸惊容,眼睛红肿,面带泪痕的看着自己。
  “你……”难道她一早就在这里了吗?三井忍不住回头看了看床上的神,一时间不知道该对唯希说些什么。
  “三井君!”唯希扑通一声跪在了三井脚边,瑟缩着身体,哽咽的说道:“我们国主很可怜的。他,他只是太孤单了,才会一时做错事。请求三井君莫要怨恨他,抛弃他,可以吗?”
  一个柔弱的女孩子在他面前流泪哭诉,这样的事三井先前从来没有遇见过。呆了半晌,他终于拉起唯希,艰涩的说道:“好,我知道了。”
  “谢谢,真是谢谢您!”唯希的脸上露出激动的喜色,泪水还是不住的流淌下来,顿了一顿,她伸手指了一个方向,对三井说道:“马厩在那边……”
  ==============================================
  仙道坐在桌边,腰挺得很直,双手支撑着桌面,眼前的杯子里海残留着一点碧绿的药汁。
  来了,这种感觉,这几日下来,他已经渐渐熟悉了。从小腹开始,一股强烈的刺痛分作千万股,向他的四肢百骸迅速扩散去,一路伴行着难忍的灼热感,整个人仿佛被抛在了焚烧着荆棘丛中一般。每次仙道痛的很想晕过去,可是痛感只会让他越来越清醒。
  这就是曼荼罗的药力,比原先寒毒发作时的痛楚,可以说有过之而无不及。先不说药的毒性,光是这样的折磨,就足以让人难以卒忍。但是仙道还是忍住了,南烈说过,这是延长自己性命最有希望的法子。
  十几年来,仙道一直以为自己早就看透了生关死劫,但求活的快乐恣意,若是从前,要再在多受这样一重罪,他是决计不干的。
  然而说不清从什么时候开始,这种感觉突然之间变了,他觉得自己越来越恐惧死亡的气息,越来越贪恋生存的美好,现在他终于明白了,那是因为遇见了三井,并且奇妙的爱上了他,,只要能够和三井携着手在这尘世多留连一刻,无论付出多少痛楚的代价,他都是愿意的。
  仙道的身体轻轻住的颤抖着,掌下的桌子也在不住的摇晃,发出一阵阵单调的声响。如水的月色从窗棂顶上斜照进来,流泻了一桌面透着神秘之蓝的幽白色。不知为什么,这样的月色让仙道不由的想起了三井。佛经云,千山一月,唐人的诗也说,愿逐月华流照君,互相思念着的两人,总是会沐浴在同样纯净温柔的月色之中吧?
  仙道觉得似乎脑海中的一缕清凉,让自己瞬间忘记了身体的痛苦。就这样浮想联翩之际,突然听见窗外咯吱一声轻响。现在已经是子夜时分,馆驿中其他的使团成员早已入睡,仙道的心头顿时一阵警觉,同时袍袖一拂,桌上的杯子便如流星一般飞向了窗外!
  一个身影如鹞子一样从窗外翻了进来,又如一片坠叶似的悄无声息的落在了地上,颀长的身影斜斜的映在了壁上,手中正托着仙道打出去的那个杯子。
  “正使大人,你真是比狗儿还警觉呢。”笑吟吟的望着自己,从头到脚都披着一身月色的,居然是三井!
  仙道腾的站了起来,刹那之间,分不清眼前站立的,究竟是自己念兹在兹的血肉之躯,还是自己的幻觉太美好?
  巨大的刺激让仙道猛然间失神,加之失去了桌子的支撑,让强大的药力折磨得几乎筋疲力尽的他,陡然向后倒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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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摩羯旦旦 于 2011-4-12 11:39 编辑

第50章请前往河蟹区阅读。。。



51.人生动若参与商

  唔,什么东西这样刺刺痒痒的?三井睁开惺忪的睡眼,往下看,一颗黑发浓密的脑袋顶着自己的下巴,而那脑袋的主人正眉眼安详的睡的香稳。再往下看,三井差点没忍住惊叫出声,两具光溜溜的身体交缠在一块,而那支横过怀中人结实平坦的下腹的毛茸茸的腿,千真万确是自己的!
  这是怎么回事呀!在被眼前的情形煞得一阵脑门嗡嗡作响之后,慢慢镇定下来的三井终于都想起来了。昨夜那令人血脉贲张、色授魂与的一幕幕,又在他脑中迅速过了一遍。自己居然就和这小鬼,上床了?而且还被他压在身子下面,折腾的落花流水,一溃千里,最后还,还……(嗐,小三,你知道么,这才是半套而已。)
  三井顿时面红耳赤,不止,他觉得自己简直全身上下都在发烧。最要命的是,这念头一起,似乎下腹的某处又开始蠢蠢欲动起来。
  远处传来一声嘹亮的鸡鸣,朦胧的曙色已经透过窗子的缝隙,正好在床间撒下一片温柔的白,怀中人也似有知觉的轻轻蠕动了一下。
  万万不能再在此处耽搁下去了!三井发出了一声尴尬的呻吟,小心翼翼的撤出了自己的手脚,然后畏畏缩缩的从床上爬了起来,跨过那令他不敢正视的身躯,光着脚跳下了地,在一片狼藉的衣物中拣出了自己的,手忙脚乱的穿戴好。
  三井蹭到窗边,正要从来处来,到去处去之际,仿佛又想起了什么,弯腰拾起了昨夜落在窗下的碎瓷片,在墙上划下了几个字,对床上依旧沉稳于黑甜乡的仙道投以深深的一瞥,然后轻灵的跳出了窗户。
  在三井的身影消失于曦光中的一瞬间,仙道也睁开了眼睛,唇角弯起一个温柔的弧度。其实在三井有动静的同时,他也醒来了。只不过仙道很清楚,如果两个人“同时醒来”的话,三井对着自己一定是羞赧难当,而自己一定会去捉弄三井、挑逗三井,弄不好一个忍不住,就把昨夜剩下的那下半截给做彻了!
  仙道从被窝里支起身子,看着墙上 “我先走了”四个遒劲却歪扭的大字,饶有兴味的笑着,现在自己和三井都行色匆匆,所以他决定先忍了,一定要在最温柔美丽的时刻,给三井一个最温柔美丽的彻底体验。
  
  神坐在书桌边,面前摊开一幅雪白的绢帛,绢帛之上一个俊朗英挺、顾盼神飞的少年好像呼之欲出,而画像之畔还题了两行诗句:遥遥春声远,寂寂感离人。
  这是数月前,自己和三井在风浪郡分手,刚刚回到海南之始,他所作的画像。那时他对三井,尚处于心思幽微,情感初萌的状态,而如今,那两句诗竟然如同谶语一般,三井已经飘然远去,也许一生一世都不愿再与自己相见,而自己接下来的时日注定了浮生若梦,寂寥伴行。
  唯希告诉他,三井君说有急事先走,还很客气的跟她道别,说有机会还会回来探望国主,可是唯希是个不会说谎的小女孩,她眉眼间的惊慌和关切,让神不忍心去戳穿她。但他不会忘记昨日那对于自己和三井而言,都仿佛噩梦的一幕,那一刻,究竟是自己突如其来的神智昏乱,还是在心底根本就附着一个狰狞的恶魔?
  脖颈的一侧还在隐隐疼痛,提醒着神一切都不是噩梦,是最绝望的真实。神看起来没有丝毫的激动,此刻他的心如同安静的沉在黑暗井底的冰冷石块。
  “宗一郎。”高头兴奋的踏进了神的书房,瞥见桌上的画像,眉头一皱,断然伸手将之拂到一边,把自己带来的一个卷轴放在了神的面前。
  “你别动他!”神突然一声喝斥,跳了起来,好像被惊动的蛰伏的兽,将三井的画像抢在手中,牢牢的按在了自己的胸口,对高头怒目而视。
  高头震惊,眼看就要发作的模样,但终于还是按捺下来,拿出耐心来开解神,“既然三井寿已经离开,那你的脑子也该清醒清醒了。大好河山,万千生民,财帛无数,难道还及不上一个草莽男人值得你用心吗?”
  高头说着,打开了那个卷轴,其上又是一个眉目娟好的少女。高头微笑着说道:“这个是绿风国国主的养女藤泽惠里。既然和湘北的婚事已定,那么宗一郎你可以考虑广纳侧室,用联姻的办法,各国之间远交近攻,增强我海南的实力。”
  神一言不发的那起卷轴,默默的看了一会,忽然脸上浮起一个自嘲的笑容,慢慢的将手中的藤泽惠里的画像从中间撕作两半。
  “宗一郎,你干什么!”高头劈手夺过卷轴,终于忍不住动怒。
  “舅父,你今后不必再和我说起哪国公主。”高头的怒火之下,神似乎依旧无动于衷,他一面将三井的画像仔细的折好,放入怀中,一面静静的说道:“我只娶赤木晴子,不会再和任何人联姻。”
  “为什么?”高头一愣,十分不解。
  “因为,她来自湘北……”神的脸上掠过一丝梦一般的笑意,稍纵即逝。
  ==========================================
  在风浪郡的集市上行走了一圈,堀田德男忍不住对铁男抱怨,“老大,这几年的马市真是一年不如一年,这一路看下来,就没有几匹我瞅得上眼的好马。”
  “那个是当然的。”铁男淡淡的说道:“周围几国都在不停的打仗,好马早就给官家搜刮得差不多了。”
  “那我们不是白来了吗?”德男口里嘟哝着,然而眼睛却滴溜溜的左顾右盼,丝毫没有沮丧的意思。
  “你哪次真正的白来?这次是打算喝酒还是睡女人?”铁男的口气里尽是浓浓的挖苦之意。
  “哈哈,那当然还是铁男老大你拿主意啦!”德男挠了挠乱草一样的头发,咧着大嘴贼笑。
  “就你这点出息。”铁男哼了一声,继续往前走。口唇已经有些干渴,他想寻一家酒肆润润喉咙,至于女人,他一向都是排在酒后头的,与德男大大不同。
  忽然一声嘹亮干云的马嘶声传来,铁男登时眼睛一亮。循声望去,只见前方不远处的酒肆门前,一匹骏马正拴在树下。那马通体漆黑,骨肉流畅停匀,正昂首奋蹄在地上刨着,发出如同金石撞击的响声。以铁男多年对马匹的酷爱,一眼就看出来,这绝对是他平生仅见的良驹,顿时心痒难耐,三步并两步的跑了上去。
  近距离的审视,让铁男对这匹骏马越看越爱,忍不住伸手去缕它飞扬的鬃毛。这时酒肆里的老板连忙跑了出来,左右看了看,见并无旁人,便压低了嗓子对铁男说道:“铁男,这马你别打主意了,它的主人一看就知道必定来历不凡,好贵重的气派。”
  “哦?”铁男眉毛一扬,粗犷的脸上流露出颇感兴趣的神色,“那么他的人呢?在哪?”
  老板指了指楼上,低声说道:“在上头。你没见我这店里空荡荡的么?都给他包下啦,不让任何闲客进入呢。”
  “哼,不过就是一个摆谱的管家人罢了。老子最不鸟的,就是这号人!”铁男不屑的扯了扯嘴角,不理会老板的劝阻拉扯,大踏步的走进酒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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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2.风景依约故园路

  “老大,你想做什么?”德男见铁男眼中精光闪烁,明显在盘算着什么,忍不住出言询问。对于德男来说,这次来到风浪郡,要么做买卖,要么寻乐子,可不想惹事。
  “去瞅瞅那马的主人是什么货色。如果是普通的商人,就让他把马卖给我。如果是官家,哼哼,少不得就要动手抢了他的。”说话间,铁男已经来到酒店的阶梯前。
  德男伸了伸舌头,不敢言语,他有预感,他一早期待着的风浪郡快乐之旅,基本就宣告泡汤了。
  整个不算小的酒店之中,出奇的安静,只有铁男拾级而上时,古旧的梯子踏板发出咯吱咯吱怪异的声音,搅得人心里莫名的不安。
  地板、柱脚、桌面,十分熟悉的陈设逐一出现在铁男升高的视线之中,一切都如常,没有什么异样。紧接着,铁男便看到了两张陌生的面孔。
  铁男可以肯定,左边这人是一个少年男子,可是长得这样好看的男子,铁男还是头一回见到。他的容颜、神情、仪态几乎都无可挑剔,精致完美的如同出自最优秀的画工笔下,即使只身着一袭浅绿色的寻常袍服,那散发在空气中的贵重之气和威严之气,已令铁男不由得瞬间恍然。
  与这美少年同席而坐的,是一个从锐利的眼神和结实的身型来看,应该只有四十上下的中年人,可是脸颊额头却布满了如同刀痕一般的皱纹,看上去充满了精干之气和风尘之色。
  “田冈先生。”绿衣美少年滴溜溜的转着手中的酒杯,眼波在铁男二人身上一转,笑着对身边的中年说道:“我说得不错吧,只要下对了饵,怎样的大鱼都是可以轻易钓上来的。”
  “若是比智慧,放眼天下,及得上藤真国主您的,可以说寥寥无几了。”田冈微微一笑,尽管是顺势奉上的赞美,然而他却是言语由衷的,深知藤真有着与其容貌极其不相符的头脑和手段。
  藤真?国主?这样的美少年?铁男的心猛的跳了一下,莫非在他眼前的,就是名满天下的翔阳国主藤真健司?铁男很快省悟,自己已经踏入了别人一早张开的罗网之中。
  铁男如野兽嗅到危险而自动做出反应似的,往后退了一大步,却发现一道刚劲的掌风从身后袭来。他疾速把头一偏,掌风擦着脸颊而过,带来一阵热辣辣的隐痛,一个低沉的声音喝斥道:“我们国主没有发话,谁也不准离开此地。”
  声音依稀是熟悉的,铁男和德男同时转头,果然,花形透!
  德男已经变了脸色、慌了手脚,他向铁男挨近了一步,低声问道:“老大,怎么办?”
  铁男没有动,他只是沉着一张黑脸,傲岸的望着藤真与田冈。既然到了这样的境地,所有的惊慌和妄动等于示弱和自辱,既然对方是有目的的,就走着瞧好了。
  “你喜欢我的马么?”果然,藤真对着铁男轻声细语,和颜悦色的发话了,“这样吧,你帮我做一件事,我就将它送给你,如何?”
  铁男似是讥讽的挑了挑唇角,不置可否。
  “你把你自己借我几天,我想用你做饵料,来钓另一头鱼儿,三井寿,嗯?”藤真笑眯眯的侃侃而谈,仿佛只是普通的拉家常,却早把铁男二人看做是自己的囊中物。
  听到三井的名字,铁男脸上的肌肉已经控制不住微微的抖动,眼中迸射中犀利的锋芒,而藤真还在悠悠然的往下说:“没有办法,这位田冈先生是我新结识的好朋友,他又想拿三井寿钓另外一头更大的鱼儿……”
  “德男,快撤!”铁男突然一声怒喝,同时算准了位置,呼的一拳直奔身后的花形透。
  突如其来的袭击让花形不由自主的闪过一侧,趁着这个空挡,铁男抓起德男的胳膊,直向门外抢去。
  忽然耳边响起无数道细细的呼啸,瞬息之间,脸面上已觉察到凌厉的破空之气,直扑二人的而来。
  铁男忙将德男往身后一扯,同时自己也向后弹了回去,脚尖一勾,砰的带上了一侧的门,只听门上传来噗噗的一阵密集声响,等铁男再抬头,就看见门扇上密密麻麻的插了百十箭支,适才自己哪怕行动再迟缓一步,恐怕和德男一道,此刻都已变作刺猬了。而向楼下望去,却是空无一人,诡异之极。回首,藤真依旧笑得如春风秋月,仿佛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终于,铁男心里升起了一丝惊恐的感觉,这次,怕是真的逃不掉了。
  于是,讥讽的笑容在铁男的脸上慢慢的扩大,他瓮声瓮气的说道:“要我留下也成,不过,拿你自己来换吧。只要你把老子侍候的舒舒服服的,我保管哪也不想去,哈哈哈。”铁男笑得狂野又放浪,藤真闻言,身体一滞,笑容迅速的敛去,沉沉的阴云笼罩了他漂亮的眉眼。
  “不知死活的野人!”花形一拳又快又狠的打中了铁男的小腹,铁男痛的折下了腰,眼角不禁渗出了眼泪,然而他还在笑,且更加的恣肆,“象你这样漂亮的男人,操起来不知要比醉花之间的娘们好上多少倍……”
  只听咔嚓一声闷响,藤真终于一掌击在了桌面上,登时桌脚折断,杯盘狼藉。
  =============================================
  “站住!”家老府邸门前的守卫,见一个头压竹笠,身着布衣之人低着脑袋,一头便往门内闯,连忙伸手拦住了他,喝问:“看清楚,这是安西大人的府邸,你是什么人?”
  “我正是来拜见安西大人的。”来人仍旧垂着头,低低的回答。
  “安西大人病了,不见客。”守卫之一警觉的命令来人,“把你的头抬起来。”
  然而来一听“安西大人病了”的话,似乎很是震惊,已然猛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张年轻俊挺,却带着倦容的脸庞。
  “三井少爷!”两名守卫忍不住同时惊呼,脸上都露出惊喜的神情,出现在他们眼前的,竟然是消失了两年之久的三井寿。
  “你们说安西老师病了,究竟怎么一回事?”三井一脸惊异,忧心忡忡的问道。
  “前日大人陪同国主前去巡检兵马,回来之后就病倒了。国主已经让医官诊治过了,说是感染了风寒,并不碍事。倒是您,三井少爷,这些日子都到哪里去了?”这两名守卫是安西的亲兵,已然在安西府邸当值多年,平素和一干安西门下弟子也很是熟稔。
  “回头我再跟你们慢慢说,现在我先进去看老师。”三井急匆匆的敷衍了一句,便三步并作两步的冲进了大门。
  虽然此处已经暌违了两年,可是一切还如同从前的布置,并没有多少改换,庭院、曲廊、草树、山石,都触目温暖。三井轻车熟路的绕了个弯,就来到安西光义的寝室前。
  然而站在门前,他却犹豫了,心跳也开始加快,牵念和愧疚之情,同时填满了他的胸臆。见到了老师,要说些什么呢,他是否会生气的责怪自己呢,要怎样把这些年发生的事,尤其是流川枫的遭遇告诉他呢?他病弱的身子是否会不堪惊扰?
  三井的心忐忑不安,抬起手来,碰触了帘子一下,终于还是缺乏勇气的垂了下来;而帘子发出的轻响却已经惊动了屋内的老人,只听得连声干咳,传来一个有些嘶哑疲惫的声音,“是宫城么?你怎么又回来了。我没有什么大碍,你不用总过来照应,有时间多多劝慰一下樱木吧。”
  三井忍不住鼻子一酸,仅仅才两年,老师的声音听起来仿佛又苍老了许多。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终于掀起帘子,轻轻的走了进去。
  旧银炉还在窗子边,正燃着熏香,房间里缭绕着淡淡的熟悉的烟气,安西老师背对着他卧在床上,听见脚步声,便有些艰难的挪动肥胖的身子,侧转过来。
  “宫城……”方才开口,安西就发现眼前所站之人并非宫城良田,而那熟悉的眉眼和局促难安的表情,让他不敢相信的眨了眨眼睛,脸上布满了惊异之色,“三,三井?”是病痛让自己产生了幻觉吗?
  眼前的情形让安西觉得如坠雾里梦中,而三井已经慢慢的跪了下来,将整个身子都匍匐在地,轻轻的喊了一声:“是我,安西老师……”便声已哽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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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3.唤起旧梦添新愁

  “真的是三井?是你回来了?”安西的声音微颤,好像对眼前发生的一切犹自不敢相信,“你抬起头来,让我瞧瞧……”
  三井的双肩轻轻的抖动着,泪水滴落青砖,渗开一个一个的湿印,却依然匍匐着身子抬不敢头。他的心里充满了羞惭,两年前自己悄无声息的离开湘北,虽然他给自己找了一个理由,为了寻找流川枫,其实又何尝不是在跟老师赌气。竟没有顾念到这位从小抚育自己长大的长辈会怎样的牵挂和担忧。
  床上发出了窸窸窣窣的声响,“你过来,扶我起来罢。”安西似乎明白三井此刻的心情,故意挣扎着要坐起身来,发出了一声艰难的呻吟。
  三井连忙从地上爬了起来,抢到床头扶住了安西。但他的手掌搭上安西肩背的一瞬间,老人对他露出了一个宽和的笑容,“哦呵呵呵呵,长大了,看起来稳重一些了。”
  “老师,我……”三井急切的想说些什么,可喉咙像是被什么东西堵住一样,竟不知从何说起。
  “回来就好,就好。”安西轻拍了拍三井的手背,似乎在宽慰于他,“还能见到你,我很高兴。这些年,你过得好么?”
  三井沉默了,两年来所经历的人事,如走马灯似地在他脑海闪过。湘北、翔阳、风浪郡、海南;铁男、麻里、仙道、神、流川……对了,流川,不知道安西老师是否原谅了流川,是否还疼爱并挂念着流川,要把流川的遭遇告诉老师吗?
  三井抬头,看见安西的眼中流溢着温情和快慰,但是苍老的脸上还是有明显的病容,心中一阵的愧疚和不忍,已经到嘴边的话语硬生生的又咽了回去,只是轻轻吐出了一个字:“好……”
  “大人,膳房煮了稀粥,您喝一点吧?”平日照顾安西的老仆掀帘进来,看见坐在床边的三井,先是呆了一下,紧接着两眼慢慢的被诧异之色填满,最后终于惊呼出来:“三,三井少爷?”
  “是我。”三井脸红,站起来结果了粥碗,低声说道:“我来服侍老师吃吧。”
  “好,好!”老仆又是激动,又是欢喜,搓着手连声笑道:“我这就去告诉木暮少爷,还有樱木少爷,宫城少爷……”说着就兴冲冲的一溜小跑了出去。
  三井重新再安西身边坐下,舀起一勺稀粥,轻轻吹了吹,送到了安西嘴边,安西微笑着顺从的喝了下去。一勺接着一勺,局促之感逐渐从三井心头散去,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归家的温暖、踏实和欣喜。
  “可以了,我饱了。”
  “是。”三井将粥碗搁在床边的矮几上,垂着手站立在安西跟前,如同往日他和同门做完了文武功课,恭敬的等待安西指点一般。
  安西微垂着首,沉吟,好像在思量着什么令他有些为难的事情,三井又开始有些忐忑,好一会儿安西终于开口,“三井,那个,你从小就戴着的护身符,是不是送人了?”
  三井没有想到安西会问这样的问题,顿时心中突突乱跳,脸上一阵阵的发烧,眼睛只敢盯着自己的脚尖,讷讷的说道:“没,没有,我,我只是借人了,会要回来的……”莫非老师已经知道了自己和仙道的事?那么他会很生气吗?
  虽然三井早就有了心理准备,也认为自己有足够的勇气,来面对湘北的故人和随之而来的责难和难堪。可事到临头,却还是扭捏不安,诚惶诚恐,只好硬着头皮等候安西的训斥,并盘算着要怎样去安慰和说服老师。
  “是仙道彰吧?哦呵呵呵呵……”出乎三井的预料,安西并没有什么不善的言语,反而发出了一阵开朗的笑声,“那个孩子挺好的,挺好,你们,唔……”
  “老师?”安西的态度让三井讶异到了极点,莫非这两年来流川和自己的相继出走,终于让老师情愿包容孩子们异样的感情了吗?
  “三井!”珠帘哗啦的响动,从门口传来兴奋的呼唤,接着一个斯文清秀的青年快步走了进来,见到三井先是驻足,上下扫视了一眼,随即立刻给了他一个大大的拥抱,脸上展开了欢喜的笑容,“真的是你,太好了,一晃都两年不见了!”
  三井也伸臂抱住了木暮的肩膀,抑住心头的激动,故作轻松的取笑他,“我可是见过你哦木暮。一年前你迎亲的队伍经过风浪郡,你打扮得花枝招展,可是我见过的最漂亮的新郎官呢!”
  “你也看到啦?”木暮放开三井,却仍然拉着他的手不放,脸上有些泛红,“你回来的真是时候,三井,我下个月就要做爹了!”
  “嘻嘻,木暮,看不出来,你这副斯文柔弱的模样,还挺厉害的,这才一年工夫……”在旧日好友面前,三井忍不住又油腔滑调起来。
  “别,别乱说,老师在呢!”木暮大窘,急忙制止了三井胡说八道。
  “哦呵呵呵呵,不妨事的。”安西乐呵呵的说道,“我老头子要休息了,你们自管叙旧去吧。”
  
  “三井,你一路上疲累了吧?”三井的突然归来,让平素温文柔静的木暮也兴奋不已,“走,我带你到从前的住处去!”
  尽管去路三井记忆犹新,但木暮还是热心的拉着三井走在前头,嘴里头絮絮叨叨着,“老师真的很惦记你们,一直都吩咐人收拾你们的住处,都还和从前一模一样呢!”
  你们?难道指的是自己和流川枫?说者无心,听者有意。木暮的话在三井的心湖引起了一阵不大不小的波澜,莫非老师都一直在等待,并且相信他们终会回来的么?
  这边三井思绪起伏,那边木暮已经引着三井来到一扇小木门前。木门上的裂缝、铜环,还有一些孩子的胡乱涂抹,都是三井万分熟稔的。这扇门的后边,就是他和流川居住了十多年的地方。
  木暮宫城樱木他们都是湘北子弟,只有自己和流川是老师收留抚育的孤儿,一直都住在老师的府邸,朝夕相处,这才特别亲厚。现在自己回来了,而流川却可能永远不会再踏进这扇门了。
  三井心中隐痛不已,而木暮已推开了小门。门没有上锁,好像一直都有人居住一般。只听吱呀一声轻响,一股熟悉的青草气息迎面而来,一下子将三井卷入了温柔亲切的旧梦中。
  干净的卵石小径、宽阔的青砖空地、洒落一地清荫的高大乔木,连脚边的青草都整整齐齐生气勃勃。三井的手轻轻拂过树下的武器架子,没有一点的微尘,所有的一切都好像宣示着,它们的主人从来没有离开过。
  三井突然有了一股泫然欲泣的冲动。
  “到屋里去吧。”木暮推了三井一把,笑容如春风吹面。
  眼前是相隔不远的两间屋子,左边那间是自己的,而右边那间则是流川的。从前,几乎是每个清晨,习惯早起的流川都会来敲自己的门,闷闷的在门口说:“起床了。” 而自己多半不加理会的呼呼大睡。可流川并不在意,第二天照旧如昨。
  终于,两行清泪从三井的脸颊滑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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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4.金风玉露思渺渺

  几天的辛苦赶路,让每一寸肌肉和筋骨都感到酸疼,三井尽情的舒展着身体和四肢躺在榻上,慢慢的呼吸着,他感觉整个人都被一股安静的暖流所包围。两年来他风餐露宿,野店荒村,睡过冰冷的泥土,也睡过舒适的软床,可没有一处及得上此刻身下的硬塌舒适。如果,这两年的时光突然消失,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么明天曦光来临的时候,那个少年又会站在外面笃笃的轻敲门扇,唤他起床,他真是太好了。
  如果……突然一张脸庞在三井的脑海闪现,猛的敲打着他的心头。三井蓦的从床上坐起身来。如果一切都没有发生过,那么仙道也不会在他的生命中留下任何痕迹,如同浩淼宇宙明灭的流星一样归于虚幻。只是这样想着,莫名恐慌的感觉就在心头迅速扩散。
  三井颓然倒下,将棉被盖到了下巴,米浆和阳光的气息萦绕鼻端,他抱住了这团柔软,熟悉的感觉终于让他复又平静下来。归家的游子,总是格外的脆弱吧。三井闭上了眼睛,希望自己可以很快入睡。
  忽然,窗子上被啄出几下轻快而顽皮的声响。
  “是谁?”因为流川枫的生活习惯和脾气,他们的住处清静的除了人,连只猫狗都没有,三井一下子警觉起来。
  “你希望是谁?”窗子被推开了,一个身影如狸猫一样灵巧的翻了进来,熟悉的声音让三井又惊又喜,同时也解除了警报。然而那人却趁三井放松之际,一个轻扑把他半支起的身体又压回到床上,在他耳边嘻嘻的笑着。
  “你怎么会来?”三井把那人望榻里一推,自己赶紧坐了起来。今夜无月,星光正透过窗子,朦胧的勾勒出仙道此刻兴奋而温柔的脸庞。
  “寿跳过一回我的窗子,我现在跳回来,两下里算扯平啦。”仙道嬉皮笑脸的又蹭了上来,勾住三井的脖子,咬他的耳朵,“不过我是绝对不会象寿一样,一声不吭的就落跑的。”天知道这几天他想着见三井都快想疯了。
  三井脸的顿时涨红了,幸好暗夜中看不分明,他把仙道缠藤似的双手从脖子上拉了下来,压低了声音斥道:“你,你别太放肆,这里可是湘北国家老安西大人的府邸,仙道大人堂堂国使,竟然做这样没分寸的事么?”
  “嘻嘻,寿放心,你的郎君怎么会没有分寸?使团只不过比你晚到半日而已,现在已经在湘北的官驿安顿下啦。”黑暗中仙道星火一样的眼睛慢慢贴近了三井,似乎也要将他点燃,“何况我估摸着我们的事,你的恩师大人应该是了解啦。他既然不说什么,自然就是将寿许配给我的意思啦!”
  “放屁,你许配给我还差不多!”
  “哈哈哈,也可以啊,名分上我是无所谓的。”
  “闭,闭嘴!” 三井听仙道越说越不堪,脸上一阵火辣辣的发烧,抬起手来给了他一个不轻不重的耳光,羞恼的叱道:“再扯淡,老子一脚踹你出去!”可是在刚才无端的恐慌之后,仙道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三井的心里还是真切的开心兴奋着。
  “好好,我不说话啦。”仙道果然乖乖闭上了嘴巴,可是手却没闲着,象一只灵蛇一下子从三井微敞的衣襟滑了进去。三井还来不及反应,就发觉仙道温热的手掌已经贴上了自己肌肤,并且片刻都不停留的就开始游走起来。
  三井又窘又恼,但总算还没有忘记自己说的话。双手使劲往仙道两肩一推,立刻将正心魂荡漾的后者推倒在榻上,然后不客气的在他胸口上踩上一只脚,恶狠狠的说道:“给我老实的呆着,再动一动,我真踹你下去!”
  盯着三井从肩膀上滑落的衣襟,仙道忍不住吞了一口口水,脸上浮起一个狡黠的笑容。趁三井洋洋得意之际,抓起他的脚板,勾起手指就是一阵轻挠。
  “你,你干什么,哈哈,混蛋,哈哈,小鬼!”麻痒难当的三井忍不住笑出声来,仙道忽然扣着他的脚脖子用力一拉,毫无防备的三井立刻一个仰八叉摔倒在了榻上,随之压上来的是仙道又沉又热的身躯。
  “干那天晚上没干完的事,好么?”仙道的声音又开始氤氲而含混,充满了危险而诱惑的奇特魅力,“寿,我不是小鬼,交给我吧……”
  三井还没有琢磨明白仙道话中的意思,两片灼热湿润的唇瓣已然贴了上来,温柔又耐心,然而紧拥着自己的双臂却显示出不容分说的力量,轻易化解了自己的挣扎。
  呵,他是如此激情、真实、充满力量感的存在着,在最靠近自己的地方。三井的心头突然涌起一阵糅杂了种种情绪的激动,让他情不自禁的展臂抱住了仙道。
  三井的热烈反应让仙道诧异,微微离开他抬起了头,看见情人正闭着双眼,流露出悲喜纵横的神情。
  “寿……”仙道的内心霎时充满了感激和喜悦,终于将原本试探、取悦的浅吻一点一点深入,逐渐变得炽烈而狂野,终于彻底将三井的顾忌和羞赧焚烧殆尽,同时也点燃了他身心的烈火,与自己一同熊熊燃烧。
  三井用力翻身,想把仙道从自己的身上掀下来,体内翻涌的热流让他难以抑制,而且已经有过一个燃情的夜晚,他的身体喜欢这样的感觉,也认为自己不会再有什么“无师自通”的问题了。可是仙道却按住了他的肩膀,用有些嘶哑的声音在他耳边轻轻说道:“让我来……”
  仙道时轻时重的吻触和抚摸,如潮水一般漫过了三井的身体和意识,他的手指和唇舌不可思议的开发着让三井震颤不已的美妙感觉。
  “彰……”当仙道带着火焰的手掌终于掌握了自己的时候,强烈的快感让三井颤抖着弓起了身子,极致欢愉的同时一丝嫉妒和挫败感也从心头掠过,为什么自己又让这小鬼掌握了主动权?而且,还沉醉快乐的无法自拔……
  终于从激越的浪尖滑落的三井大口大口的喘息着,而身边的小情人却仍旧很有余裕似的轻声嗤笑于他。三井不忿的嘀咕道:“哼哼,你看起来很,很老道啊,以前是不是和不少女人,嗯,男人都有过……”
  三井又象吃醋又象不甘心的语气,让仙道忍不住哈的笑出声来,“莫非寿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经验么?包括女人?”
  从来都没有过任何经验?恼羞不已的三井正想反唇相讥,然而一个记忆如闪电一样突然贯穿了他的脑海——在那个春光草树,柳絮风烟的某日,那个半醉半醒,情丝迷离的少年给予了他平生第一个真切的吻!
  他正与心爱的情人在此情热缠绵,而流川却孤独而迷惘的栖身在前途茫茫的异国。如果他永不醒来,或许他们彼此便相忘于乱世;然而,如果有一天他醒来呢?黑暗之中,仿佛闪耀着流川漆黑深邃的双瞳,流溢着惊讶、伤心和怨恨,顿时三井好像被人从火焰之中推进了一个冰窖,原本异常炽热的身心突然冷了下来。
  仙道湿热的手指正悄悄的探向三井的股间,决定这个美丽的夜晚,绝对不再亏待自己。却感觉到怀中的三井的身体陡然一僵,双眼中荡漾的热潮也逐渐被一种看起来很忧伤的黯淡取代。
  “怎么了,寿?”仙道的手移到了三井的面颊上,轻轻的安抚着,柔声问道,一缕不安之情浮上心头。
  三井的视线移到仙道的脸上。他的轮廓和五官在幽微的光线下显得不太分明,除了那双格外清亮的眼睛。三井的记忆也在这泓清澈的亮中慢慢沉淀了下来。
  同样是春风四月的醉花之间,在金钱和情/欲迸射激涌的俗世狂流之中,这双眼睛与自己相遇、碰撞,也许从那个时候,就注定了彼此吸引。飞鸟难度的绝岭雪山,他在自己进退无路之际,头顶着高天,脚踏着冰雪如神人一样出现在自己面前。风雨潇潇,孤客荒冢的海南城外,又是他撑着仿佛世间唯一一把伞,笑着将自己挽留,倜傥多情的好像全然不在意随时会戛然而止的生命。灯火飘摇,心思悲凉的长街酒肆,还是他沉静、默然,不远不近的陪伴着自己。在自己和流川一剑决裂,万念尽灰之后,又是他在自己耳边倾吐着人世间最简单最美丽又最沉重的承诺……
  所有的一切看似错愕巧合,无法把握,却又似精心安排,无法更改,原来他一直便在时光流水,岁月洪荒的那一处等候着自己么?
  “彰,你和他是不一样的……” 仙道感觉三井圈着自己肩背的双臂突然用力收紧,他的声音低低的,却清晰而温暖,他的脸搁在自己的肩头上,看不清此刻的表情,更加不明白他刚才片刻的萧索低落是为了什么,可是这一句诉说,已经是足够了。
  怀中有些变凉的身体渐渐的又有了温度,偎贴在自己胸口的心跳也一下一下平稳而有力。仙道的手指穿梭在三井柔顺的发间,从修长的脖颈到光滑的脊背,温柔无声的抚慰着,直到三井的胳膊慢慢的从自己的身上滑落,终于再一次在自己理解宽容的怀抱中踏实的睡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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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5.笑语藏锋费寻思

  迷糊中一阵微痒的感觉让半睡半醒的三井睁开了眼睛,仙道正坐在身边,俯着身子含笑看着自己,垂下的一绺长发正轻拂着自己的脸耳。
  “唔,这样早?”三井见仙道已经袍冠齐整,装束停当,不禁觉得奇怪。
  “寿真是懒虫。你的郎君有正事要办,当然要起早。”仙道哈哈一笑,伸出指头轻轻划了划三井的脸皮。
  “什么事?”三井脱口问道,。
  咦?寿忘记了吗?今天我们要觐见赤木国主,正式为宗一郎下聘订婚啊。”见三井好奇的忘记了应该对“你的郎君”这一称呼进行反驳,仙道得意的眨了眨眼睛,笑道:“这件事对我来说极是要紧,可不能耽误了。”
  “怎么又对你要紧了?”三井还是听不明白仙道的意思。
  “嘿嘿,趁早给宗一郎弄定一个厉害的大舅子,他就不会再来跟我抢寿了呀。”三井不出意料的可爱脸红,又让仙道眉花眼笑,“我想顺便也把我们的事,向贵国国主提提,向他请个准,寿看怎么样?”
  “仙道彰!”三井骇了一大跳,呼的坐了起来,对他怒目而视,“你,你敢!”他还真怕眼前这个无法无天又脸皮奇厚的家伙,真能做出这样匪夷所思又丢人现眼的事来。
  仙道见三井双眼圆睁,梗着脖子直瞪着自己,完全没有注意到身上的被子滑落,正露出半截健实匀称的身体,肌肤上还触目可见昨夜激情留下的点点斑痕,忍不住心思又蠢蠢欲动,嬉皮笑脸的向三井蹭了上来,声音变得像一个温柔的漩涡,“既然起早了,我们就抓紧时间再来一次,嗯?”哼哼,话说回来,三井到现在都还没弄明白,“一次”究竟是怎么一回事吧,亏得自己每回都卖力的将他伺候的舒舒服服的,而他回报自己的都是满足了就睡,仙道觉得自己真是委屈极了。
  “去去去!”这家伙怎么随时随地都会起这样的念头啊?啼笑皆非的三井将仙道推了一个趔趄,恼恨的说道:“仙道大人还是抓紧时间办差使吧,我也要起来啦!”
  “那,我服侍寿穿衣吧?”三井的反应让仙道更加心痒难挠,伸手就去掀三井的被子,却冷不防被他隔着被子飞起一脚,正踢中他腹下从昨夜起,就因为倍受冷落而脆弱不堪的部位,顿时半真半假的痛的蹲下身去。
  三井趁着这个空档,赶紧手忙脚乱的套上了衣裤,却听仙道在地上咬着牙呻吟,“寿你这样对待我,啊不,对待它,你今后一定会后悔的!”
  仙道狼狈的模样让三井大乐,正待砌辞追加几句挖苦,就听见门外一个宏亮的嗓门哇啦哇啦的叫嚷:“小三,小三,本天才看你来啦!”
  樱木花道?这个时候?三井一下子听出了这个声音,看了仙道一眼,不禁变了脸色,低声焦急的说道:“糟糕,那个白痴来了,你你你赶紧找个地方躲躲。”
  “嘻嘻,不用吧,我也想和寿的兄弟们见见面呢。”虽然嘴上这样说,仙道还是四下里张望了一下,房间不大,也没什么摆设,一时间还真寻不到藏身的地方。他虽然放浪形骸,不拘小节,但总算还知道眼下关乎海南的体面和三井的脸皮,胡来不得。
  “嗐,你快躲到床上去!”三井跺了跺脚,揪起仙道往床上一抛一塞,刚刚放下了帐子,就听砰的一声巨响,樱木已经破门而入,笑的嘴都快咧到耳根了,身后跟着同样笑的很是欢快的宫城良田。
  “哈哈,这些年小三你跑到哪里去了?本天才找了你好久都没有消息,真想狠狠揍你一顿啊!”樱木先是给了三井兜肚子一个直拳,然后又用力抱住了他的肩膀,又笑又骂
    “嘿嘿,三井你变糙了,没有以前漂亮了。”宫城上下打量了三井一会,笑道:“不过好得很,你还没死。”
  “放心,你们几个家伙没死光之前,我一定不会死的。”三井给了宫城一个白眼,心中却是说不出的喜悦激动,两年暌违,樱木已经长得比他还高大了,而宫城的眉眼之间更是多了一分成熟沉稳。
  “小三你回来的真是时候。”樱木兴奋的直嚷嚷,“有大事要发生呢,我们兄弟正好可以并肩上阵厮杀,海南……”
  “花道!”宫城瞪了樱木一眼,制止了他的口没遮拦。
  “怎么了?”三井看了看樱木,又看了看宫城,流露出不解的神色。
  “啊,良田,告诉小三应该没什么关系吧?”樱木尴尬的挠了挠乱蓬蓬的红头发,带着些歉意的对三井说道:“这样,老爹回头一定也会跟你说的。”
  宫城和樱木显然正在对自己隐瞒着什么,三井心中掠过一丝一块,但很快就释然了,自己莫名其妙的消失了两年,和故友之间有些隔阂,也是自然的,他一定会用加倍的努力和诚意来消弭。
  然而他们的对话听在帐后的仙道耳中,却是不由心头一震。厮杀?海南?难道他们针对海南,有什么不可示人的危险计划么?
  “我们出发吧,路上边走边聊?”宫城提议,“安西老师让过去跟他一起用饭,然后就一起去迎接海南的使者。”
  “海南的使者还是那个仙道彰。”樱木乐呵呵的说道:“这个人挺不错,我看他顺眼的很。”
  三井见樱木一副乐不可支的模样,仿佛并没有因为海南议婚使的到来,而又丝毫的不开心,不禁觉得好生讶异,忍不住问道:“樱木,听说海南的使者,可是为了他们国主迎娶晴子,来下聘的呢……”
  樱木家的怪小子,一直喜欢着国主唯一的妹妹晴公主,这个是连湘北的猫猫狗狗都知道的事实。去年翔阳来的议婚使,更是差点被他打得认不着路。
  “我知道啊。”樱木鼻子里喷出了一个“哼”,不屑的说道:“他只管聘他的,反正晴子是绝对不会嫁到海南去的!”
  “这又是怎么说的?”看着樱木自信满满的样子,三井越发觉得不可理解了。
  “行了,别越扯越远啦,老师还在等着我们吃饭呢。”眼见樱木得意洋洋的还想说些什么,宫城眉头一皱,赶紧打断了他们。
  “好吧好吧,吃吃吃,阿良你个饿死鬼投胎呀!”樱木不满的朝宫城龇了龇牙,兜头搂住三井的脖子,大摇大摆的走出门去。
  宫城跟在他们身后,然而踏出门去之前,若有所思的朝着帐子低垂的床榻看了一眼,目光犹疑不定。
  
  “三井,多吃一点,很久没有吃家里的饭菜,还习惯吧?”安西笑呵呵的又往三井碗里填了一勺子白粥。樱木又“啪”的扣了一大堆菜在上头。
  “是,多谢老师。”三井心头一热,轻声回答,低着头默默喝粥。
  “咦咦,小三你为什么不也谢谢本天才?”
  “废话,你是自己吃不下才给我的,当我不知道吗?”
  “啊,小三,你这个家伙真是不值得好心对待!”
  “什么什么!你喜欢吃的东西从来不分给别人的,从前就是这样!”
  “哦呵呵呵呵,你们慢慢吃着,我老头子手脚慢,先进内更衣了。”安西摇着肥胖的身体站了起来,走进了内堂,宫城犹豫了一下,不声不响的跟了进去。
  “宫城,你有事么?”
  “是,老师,我不知道这样说妥不妥当,可是三井他……”
  “三井怎么了?”
  “早上我跟樱木去找三井,我觉得他的屋子里,似乎藏着一个人……”
  “啊?”
  “我没有十足的把握,但是樱木已经在三井跟前说溜了嘴,所以我认为还是应该告诉老师一声。”
  “樱木他,都说些什么了……”安西沉吟了一会儿,面色凝重的缓缓问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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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君有灵犀化干戈

  “既然两国婚事已定,几位贵使也可以安心的开怀畅饮了吧。”安西光义满脸堆笑的举起酒杯劝酒。
  “还要多谢赤木国主和安西大人成全。”仙道一面爽快的饮干了杯中酒,一面笑吟吟的说道:“今后湘北和海南,就算是亲如一家啦。”眼睛却向陪侍在安西身旁的三井溜了过去,意味深长的连眨了好几下。
  三井听出了仙道的弦外之音,脸上微微一热,赶紧侧头避开了他的目光,肚子里一阵暗骂,也不看看什么场合,还是一样的死不正经。
  “想必在座的各位,心情都好得很罢,光是喝酒客套,未免沉闷了一点。”赤木刚宪忽然发话。
  仙道心下一动,还未及细想赤木话中的意思,一旁的清田已经兴冲冲的问道:“哦,莫非赤木国主安排了什么有趣的助兴花样吗?”
  “刚宪是个粗人,素来不喜欢歌舞,所以来了贵客,也没有什么拿得出手的节目。”赤木笑了笑,接着说道:“自古文人谈诗,武人论剑。我听说海南不分文臣武士,都练就了一身了不起的技艺。今日机会难得,几位贵使可有兴趣和我湘北的子弟切磋一下么?”
  “呵呵,看来这位国主殿下,肚子里还是有些不痛快的,要在我们面前显显湘北的威风呢。”武藤轻声在仙道耳边嘀咕了一句
  仙道不置可否的耸了耸肩膀,而清田则按捺不住兴奋的大声附和,“这个提议太好啦,赤木国主你真是一个有趣的人,很对信长我的脾气!”
  “野猴子,就凭你,也敢跟我们国主相提并论?”坐在对面的樱木花道一下子跳了起来,指着清田的鼻子叫嚷。
  “说什么,红毛猴子!”清田一听,顿时恼得哇哇大叫,“你才算那根葱?本使者可没有跟你说话!”
  “呀呸,有本事你出来,先跟本天才比一场!”
  “比就比!”清田腾的窜了起来,一边撸袖子一边和樱木怒目对视。
  “清田,不得放肆,坐下!”武藤连忙拉了拉清田的衣角,低声训斥。而仙道却好整以暇,只是笑眯眯的抱着胳膊望着斗鸡似的二人。
  “哦呵呵呵呵,年轻人果然是气盛得很呐。”安西笑道,“不过,切磋一场也是不妨碍的,权当作助酒兴吧,不知仙道大人意下如何?”
  “既然安西大人也有此雅兴,我自然是没意见的。”嗯,难道早上在三井房中,樱木所说的“上阵厮杀”,指的就是这个吗?赤木是想借此杀杀海南武士的锐气?只是这样简单而已?仙道心内忖度着,脸上则笑嘻嘻的,仿佛一点也不着急,态度自在的连武藤都有些不明所以了。
  “那么清田大人想比试什么呢?”赤木刚宪看起来也兴致很高的样子。
  “刀剑、拳脚还是箭术,听凭国主!”清田高傲的扫了樱木一眼,“就怕有些人除了一身蛮力,就什么也不会啦!”
  “谁一身蛮力了?野猴子,一会儿叫你知道樱木大爷的厉害!”樱木气的额角青筋直跳,一头红发眼见就要燃烧起来的模样。
  “大堂之上,拳脚不雅,还是比刀剑吧。既然是助兴,就不必太认真了,来人,取两把竹剑来。”安西吩咐侍从,接着回过来看了三井一眼,微笑着对仙道说道:“我这位弟子的箭术,倒也有可看之处。他刚刚从外边回来,一会儿哪位大人愿意指教他一阵,老朽正好可以看看这两年来,他的箭术倒是荒废了没有。”
  安西的话让三井感到很突然,同时心中升了了一股不安,老师的话,似乎是想让他跟海南的人比试一场,为什么呢?对阵海南使团中的任何一人,他都没有问题,一定全力以赴,然而如果对手是仙道……三井踌躇了,究竟老师又什么特别的用意?
  “信长,你过来。”仙道招手示意清田过来,然后低声在他耳边说了几句话,清田一下子变了脸色,压着嗓门急巴巴的说道:“这,这怎么成,我一定可以赢的!”
  “我是正使,你不听我的话,回头我让牧大人发配你去守城门!”仙道的脸一沉,露出了清田陌生的冷肃神情,顿时让他闭了嘴,闷闷的憋出了一个:是。
  “乖,去吧。”仙道满意的拍了拍清田的肩膀,优哉游哉的往椅子里一靠,挂着一脸兴致盎然的笑容。安西伯父,你想试探什么呢?我恐怕又要让你失望啦。
  随着两声霹雳一样的吼叫,清田和樱木已经冲向对手,杀作一团。虽然手中拿的都是竹剑,然而俱都狠劲十足,绝不客气,噼里啪啦的交格碰撞之声如炒豆子一般不绝于耳,加上二人如猴子似的不住扑闪腾挪,怪叫连连,倒也足够叫人提心吊胆,惊魂动魄,十数个回合下来,丝毫没有要见胜负的样子。
  忽然堂上观战众人发出一阵惊呼,只见清田不顾一切的一剑劈中了樱木的肩胛,后者顿时衣裳碎裂,肩上被刺出了一道口子,鲜血崩流。而清田一击得手,却露出了一个老的大破绽,吃痛的樱木大吼一声,飞起一脚,一下子将清田蹬飞了出去,随即猱身而上,把竹剑架在了清田的脖子边,喘着粗气恶狠狠的瞪着他。
  “住手!”赤木和武藤同时出声喝止。
  “清田,是你输了,樱木大人技高一筹,你回来罢。”
  “樱木花道,点到即止,不得伤害清田大人!”
  被国主和上司喝止,清田和樱木只好怒气冲冲的互瞪了几眼,各自怏怏的回到座席间。
  “清田大人承让了,那么下一阵……”赤木刚宪微微一笑,眼光望向了三井。
  “等一下。”仙道忽然站了起来,施施然的走到了樱木的跟前,柔声问道:“樱木兄弟,伤的要紧吗?”
  “没事,被猴子咬了一口而已,死不了!”樱木没好气的回答,虽然名义是他胜了,可是却实实在在的被那野猴子给刺伤了,还真他妈的有点痛。
  “我这里有上好的伤药,是我海南的国医南烈大人配制,樱木兄弟不嫌弃的话可以试试。”仙道手中变戏法似的多了一个小药瓶,和颜悦色的递给了樱木。
  “伤药?”樱木狐疑的看着仙道,犹豫了一会,终于还是哼了一声,硬邦邦的吐出一句:不用!
  “樱木兄弟是不放心药效吗?”仙道笑眯眯的并不生气,慢悠悠的卷起了自己的衣袖,露出了左臂,在众人都不明就里之际,突然右手一挥,长长的指甲划过了自己的左臂,一下子留下了一道伤痕,触目惊心的渗出了鲜血。
  “仙道大人!”不仅武藤和清田,连赤木和安西被眼前的情景惊都坐不住了。三井更是几乎用尽了最大的克制力,才没有惊叫出那一声“彰”来。
  “哇,流血了呀!”樱木更是目瞪口呆的望着仙道,惊慑得舌头都快打结了:“你,你,你干,干什么?”
  “樱木兄弟你看着哦。”仙道慢条斯理的打开药瓶,把瓶中粉末倒了一些在自己的伤口上。果然,那些药粉迅速的就渗进了伤口,很快止住了血流,不消一会儿,就结了一个殷红色的痂。
  “如何?”仙道对樱木展颜一笑,把药瓶塞进了他的手里。
  “果,果然很不错。”樱木满脸都是感激和歉意,二话不说就扯开了自己的衣裳,将药粉倒在了自己的伤口上。
  “樱木,还不谢过仙道大人!”赤木松了一口气,而眼中又仿佛有些失望的神情。
  “我终于明白了,仙道这家伙果然狡猾……”武藤喃喃低语。
  “什么?我还是不明白。”一肚子窝囊的清田此时另外还憋着一肚子糊涂。
  “笨蛋。仙道为了救治他们的人受伤了,难道还要比试下去吗?”武藤横了清田一眼,脸上露出半是讥讽半是调侃的笑容,“卖了对方一个人情,显得我海南宽宏大量,又可以阻止三井寿下场子,我们的正使大人真是用心良苦呀。”
  “来人,酒冷了,重新温了送上来!”赤木大声吩咐侍从,果然不再提第二场比试的话。
  三井咕嘟的吞下了一大口酒,终于压下了胸臆间一直盘旋着的不安,暖暖的酒意更加催生了他心头的感激之情,忍不住偷偷看了仙道一眼,而后者正心有灵犀似的,向他这边送来一个若有若无的微笑。
  “三井,慢一些。酒喝得太急的话,伤胃。”安西温言提醒三井,眉目之中,同样是深深的笑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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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天地悠悠彼何人

  听木暮说,这几日海南的使节们,都在忙着拜会或者接见湘北国的官员名流,所以三井已经两天没有见到仙道了。
  此刻他正躺在床上,望着夜风中微微抖动的窗纸,脑子里冒出奇怪的念头,仙道会不会突然之间从那里跳进来,笑嘻嘻的出现在自己面前呢?
  三井觉得好笑,自己什么时候变得这样小儿女情态了?然而到底还是有些怃然,虽然他同仙道说过,将来两个人一起踏访天下,纵情山水,可是仙道那样的聪明、能干,又是海南国主的亲兄弟,他真能够抛却红尘名利,和自己过最自在单纯的生活吗?
  门外有人轻轻敲了两下,“三井,你睡下了吗?”是木暮的声音。
  已经是掌灯时分,木暮突然来找自己,莫非有什么要紧的事?三井连忙从床上跳了起来,打开房门。木暮面带微笑闲闲的站在门外,看起来不似有什么异状。
  “还没有休息呀?”木暮走了进来,坐下。
  “有事么?”三井想给木暮倒一杯茶,一摸茶壶,凉的,只好歉意的笑了笑。
  “没什么特别的事。就是明日一早,海南的使团要启程回国了,安西老师让我来问你一声,你要随他一道去送行吗?”木暮说明了来意,目光只在三井的脸上停留了一会,就立刻善解人意的避开了。
  仙道要回海南了?可为什么连道别都没有给自己一个?三井心中有些气恼,还有些犹疑,更多的却是担忧。
  木暮低着头,双手互握着轻轻搓动,仿佛正在犹豫着什么,但终于还是将心底的话说了出来,“三井,我听说,海南的仙道大人昨夜病倒了,情况究竟如何,我不太清楚,听说国主派了医官过去,但没有见到仙道大人……”
  木暮的话让三井吃惊不小,莫非仙道的寒毒又发作了?很长一段时间以来,仙道在他面前的表现,让自己在他足够温柔而强大的精神力量之前,几乎忘记那时刻威胁着他生命的旧疾。
  此时三井觉得有一股悲凉的气息从心底升起,慢慢的弥散开去。仙道还有多少时日尚不可知,还去想什么红尘世外,过去将来,对于自己和仙道而言,在光阴往来中,只有“现在”才是最真实、最需要珍惜的吧。
  木暮见三井默然不语,时而眉心轻蹙,时而又豁然开朗,全然不明白他内心所想,不由的感叹,两年不见,究竟是三井变得更加沉稳了呢,还是兄弟之间到底有些一些隔阂。
  “木暮。”正当木暮感慨之际,三井忽然开口了,“对不住失陪了,我要出去一会儿。”
  “嗯?这个时候?”木暮一愣,此时窗外已是月上中天,人定时分了。
  “是啊。”三井穿上了外衣,对木暮露出了一个开朗的笑容,“老师如果问起,你帮我说一声,我去看看他。”
  三井说完,仰着头走出了门,心中一阵舒朗,终于说出来了。既然湘北海南已不再是敌国,既然仙道能够洒脱的看化一切,给予自己等同生命的炽烈情爱,那么自己也应该有足够的勇气和坦然,来面对和回报他所给予的感情。
  他?难道真如老师说的……望着三井飘然而去的背影,木暮先是惊异,随之是若有所思,接着恍然大悟,最终凝聚在他眼中的,是纠结着赞赏与忧虑的神情。
  当三井温和平静的站在武藤面前,说出“麻烦武藤大人,我想探视一下仙道大人”时,武藤感到十分意外,同时也证实了经过那一场风波迭起的演武大会之后,自己以及身边不少人在窃窃议论的疑问,于是他大度爽快的答应了。
  三井抬手敲了敲门,“进来。”房内传来仙道的声音,起上去确实有几分疲弱。
  “寿?”原本倚在床上看书的仙道,一见进来的是三井,先是流露出十分诧异的神色,马上光着脚跳下床来,一阵风似地将三井裹入怀抱,仿佛不相信自己眼睛一样上下打量着,喜滋滋的问道:“你怎么会来的?”
  “放手,门还开着呢。”刚刚武藤送他到了抄廊口才离去,三井忍不住往门外张了张,用力推着仙道,闹了一个大红脸。
  “寿既然敢来,说明已经不怕别人知道了。”仙道不但不松手,反而抱得更加用力了,“终于不用再偷偷摸摸啦,真好,嘻嘻!”
  三井勉强腾出一只手来把门关上,板着脸说道:“仙道大人不是病倒了么?看起来不像呀,还挺有精神和气力的。”
  “寿比什么良药都管用,只要寿在身边,我什么病都好啦。”仙道边嬉笑边不住的在三井的脸颊上一阵猛亲。三井的到来,确实令他分外的惊喜,这表明三井已经完全正视和接纳和自己的感情,并且不再害怕这份感情的公诸于世。
  “别闹,让我瞧瞧!”三井眉头一皱,使劲将仙道推开了一段距离,轻声的呵斥。
  “怎么了,寿?”仙道见三井的神情相当认真严肃,也收起了玩笑的态度,小心的询问道。
  三井不声不响的伸手去解仙道的腰带,敞开他的衣襟,露出了裸裎的胸膛。仙道看着三井的动作,几乎意外的目瞪口呆,两个人之间的亲热,从来都是自己主动,还要加上几分无赖,几分哄骗,这才吃的一些甜头,几时见过三井如此主动而大胆的行为?
  仙道又是诧异又是兴奋之际,三井的手掌已经抚上了他胸口的肌肤。温热轻柔的触觉让仙道心中的诧异倏忽飞的无影无踪,只剩下了兴奋和期待。
  “寿……”仙道忍不住又搂向三井的腰间,一股热流从腹下升腾而起。
  “站好!”然而三井又是一声轻叱,让仙道的动作僵在了半空。
  三井俯下身体,一面抚摸着仙道胸口的黑印,一面喃喃的自言自语,“难道那样厉害的药都没有用么,可是我觉得它好像小了一些……”
  “原来寿只是为了看这个么?”仙道登时啼笑皆非,又是失望,又是感动。
  三井呆了一下,抬起头来,奇怪的看着仙道,“只是?那你以为还有什么?”
  “呜……寿……”仙道抓起三井的手,探向自己的下腹,同时一脸诡异促狭的看着他。
  触手之处又热又硬,再看看仙道古怪的表情,三井心中立时了然,不禁在仙道额头上狠狠凿了几下,脸颊飞红,咬着牙骂道:“活该!都快没命了还随时随地的乱发情!”
  “寿,有命没命我不在乎,我只要有你就好了。”仙道紧紧握着三井的手不放,脸上的神情十分认真,声音仿佛满足的叹息一般温柔,“你这样对我,我真是很感激……”
  三井也看着仙道,良久,终于从他的掌心中抽出自己的手,搭住了他的肩头,将他轻轻的拥入怀中,紧握着垂在仙道胸前的自己的护身符,一面在他耳边一声轻叹,“彰,你放心,你不会死的,无论海角天涯,我总能找到救治你的法子……”
  “你也放心,南烈的药有用的,何况我怎样也不会抛下寿……” 时间静默的流逝,仙道一任三井拥抱着自己,这是他们相识以来,最亲近、最认真的时刻,甚至比激情迸射的肌肤相亲更令自己心魂震颤,听着三井一下一下有力的心跳,悠悠高天阔地之间,仙道仿佛找到了最安详宁静的灵魂休憩之所。
  三井抱起仙道,小心翼翼的放回了床上,拉好被子,柔声说道:“你好好休息,我走了,还有明天我就不去送行了。”
  “啊,寿就要走了吗?都这样晚了,不如……留下来?”仙道又恢复了机灵狡黠的神气,心有不甘的挽留三井。
  “留个鬼!”三井啪的在仙道的头上拍了一下,又好气又好笑,“仙道大人爱惜自己性命的话,就老实正经一些吧!”
  “那,那好吧。”仙道无可奈何往床上一靠,委屈兮兮的说道:“反正下个月就是湘北海南订立盟约的日子,我们很快又会见面啦。哼哼,那个时节,寿可别想再逃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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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8.难遣旧恨伤孤怀

  明晃晃的烛火透过竹帘的缝隙,撒落满阶斑驳怪异的光影,三井在阶前站立了一会,有些踌躇,终于还是踏上石阶,站在门外,轻声问道:“这么晚了,老师还没有休息吗?”
  “是三井回来了么?进来吧。”在三井的记忆里,安西老师的声音似乎永远都平静如月下大海,温和博大,却又深邃无边。
  “仙道大人的病不要紧吧?”安西轻轻翻转着手指间的棋子,三井见他的面前摆放了一局棋,已陷入双方交缠的困局,黑白纵横之间竟然隐隐透着森严肃杀之气,而棋盘边上,还搁着一把短剑。三井不禁心中一阵凛然。
  “不要紧的,是他自小就染上的怪病,老师不必担心。”三井小心的低声回答,全然不明白安西此刻的想法。
  “那个病,我比你清楚。”安西摇了摇头,发出一声苍凉的叹息,“那个孩子恐怕没有多少时日可活了,是我对不住他。”
  “老师!”安西的话让三井忍不住惊呼,仙道的事,老师又怎么会知道的?他说对不住仙道,又是怎么回事?
  安西微微一笑,抬起手在三井面前一压,似乎是想安抚于他,“缘分的事真是奇妙得很,我从来没有想到,你会和他……”
  三井面上一热,低首不语,垂在膝盖上的双手局促的轻握成握拳。
  安西也是一阵沉默,师徒二人就在这样的沉默之中各自琢磨着自己的和对方的心思。
  “三井,你大概还不知道吧,十八年前,我还是海南的臣子。”安西终于开口,红彤彤的烛火映照着他略仰起的苍老容颜,看上去似有几分怪异的兴奋。
  三井震惊,他知道老师一定有着非常坎坷而传奇的过往,然而却从来没有想到竟会和海南,和仙道有关联。
  “我曾经在海南先代国主临终前向他发誓,终身照顾他身罹绝症的幼子。”
  “就是仙道?”三井忍不住发问。
  “是的。”安西笑笑,笑容之中透着幽远苍凉的况味,“可是我还是食言了,不仅离开了海南,还来到了敌国湘北,决定用我的余生来完成唯一的一件事,颠覆海南,杀死高头!”
  “为,为什么?”安西的话三井惊骇不已,老师的眼光和口气有着让他陌生而害怕的怨忿。
  “因为我保下了仙道彰,还给他安排了万全的将来,让神宗一郎的国主宝座边上,始终有着一个高头难以容忍的威胁。”安西的声音突然高亢起来,“他,他为了报复我,竟然让才十五岁的龙二出征,并在战场上暗害了他!”安西用力将手中的棋子掷入棋盘,棋局顿时黑白飞溅,一片散乱!
  “老师,你来湘北,所做的一切就是为了给谷沢龙二报仇么……”三井突然之间觉得胸腔里一片冰凉空落,而心不知要安放何处,“你让湘北强大到可以抗衡海南,让赤木成为一个野心勃勃的国主,还培育出这样多优秀的弟子,就是为了将来在对阵海南的战场上为您,为死去的谷沢厮杀?”
  “是的,孩子,谷沢是我一生之中,最重要的人,我能为了他违背自己的誓言,抛弃仙道彰,自然也能抛弃其他人……”安西给了三井一个安详慈爱的笑容,而目光却很远,仿佛正越过三井的脸庞,遥望着虚空之中的一个魂灵,“你是不是觉得,老师是一个很自私,很残忍的人?”
  三井惨淡的笑着,他还能说什么呢?忽然,他想起了一件极其重要的事,啪的整个上身都趴在了案上,瞪大了双眼望定安西,急切的问道:“那,那湘北和海南的联姻和盟约,也是假的吗?”
  安西不答,只是带着悲悯和歉意的神情看着三井。
  三井感到自己正一点一点的陷入绝望和恐慌之中。他和仙道,不仅到底还是站在敌对的两端,而且在前方等待他们的,将是更大更恐怖的阴谋和杀伐。对了,还有流川,失去记忆的他现在已经是海南的武士,势必不可避免的卷入这场战争,在沙场上马踏故友,剑指手足,这,这是一件怎样残忍的事!但是,也许老师同样也不会在乎吧……
  “老师,你告诉我这些,又有什么意义呢……”三井笑出声来,觉得一切真是太荒谬了,难道他可以阻止老师,阻止赤木,或者跑去告诉仙道这一切事实?是要背师,还是叛友?
  “三井,从小我就告诉过你,你是武石国的后人,你的国家也是毁于海南之手,我原以为,你会和我一样。”看着悲愤不已又无可奈何的三井,安西喟然,“可是你这孩子不仅殊无仇恨之心,报仇之愿,而且太过重感情,这一点,你和彰很是相似……”
  是的,千秋兴亡太遥远,也太沉重,而人生的百年悲笑也不过是一刹那而已,一直以来三井只想着能够在老师、兄弟和朋友身边,过最简单的生活,就已经足够了。
  “现在我让你知道这些,是决定了不想你和仙道彰卷进去。”安西伸手,好像想抚摸三井的脸,却被他一脸倔强的避让开去,只得收回手,黯然的笑了笑,说道:“神宗一郎毕竟是他的兄长。三井,只有你可以留住他,让他置身事外,这是我唯一能够给你们的交待……”
  三井深知,看似云淡风轻,潇洒放旷的仙道,实则比任何人都重感情,有担当,他是绝对不会坐视自己的国家,自己的兄长陷入劫难而无动于衷的。怎么办呢,是眼看着仙道也卷入阴谋与仇杀,还是拉着他和自己一道置身事外,他会接受吗?还有流川枫要怎么办?
  “一个时辰以前我还在想,如果你不能接受的话,就让你用这把剑自尽,我不能让任何人来破坏我十数年的苦心孤诣……”安西拿起了棋盘边上的短剑,反复摩挲着,声音里有浓浓的怀念和悲戚,“这把是谷沢的剑……可是孩子,我是到底爱你的,所以,你还有一个选择,就是明天一早,跟着仙道彰走,永远不要再回来……”
  “不,老师,我,我留下来……”三井脱口而出,此时此刻,心头突然之间积聚的强大痛楚让他想放声恸哭,然而不知为何却哭不出来,只能无力的窒闷着、悲哀着。
  
  “你见到他了?他还好么?”神低着头,看着清碧的茶水缓缓地流入杯中,三井曾经就像现在这样,和自己相对坐饮,感应着对方的心思。可是仙道并不喜欢喝茶,今后恐怕自己只有寂寞的独饮了。
  “嗯,很好。”眼前孤清疏索的神,让仙道忍不住又加上了一句,“他让我带一句问候给你。”
  “哦?”神的手轻轻一颤,洒落了几点茶水,他抬起头来望着仙道,流露出诧异之色,“他,他不怨恨我?”
  “怨恨?为什么?”仙道疑惑不解。
  “没什么……”自从三井离开以后,神一直以来寥落而懊悔的心忽然生出一丝欣喜,自己对三井做了那样过分的事,他却没有对仙道说,莫非三井的内心,并不曾怨恨自己到极致吗?
  神的左手滑入袖袍,握住了一件冰冷的物件,那是三井遗落在演武大会现场的,镌刻着流川枫的名字,他一直万分珍视的匕首。本来心灰意冷的神打算让仙道交还给三井,然而不知为何此刻他忽然紧紧地握住了它,仿佛正握着最后一丝美丽而飘渺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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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9.情重方知余者轻

  宫城步步紧迫,三井节节后退,透过飞舞的剑影,宫城看见三井飘忽涣散的眼神,忍不住一声喝叱:“当心了!”随即迅若疾风的劈出一剑,直奔三井的面门。
  宫城的提醒让三井恍如梦醒,混混沌沌的侧身一避,只听啪的一声轻响,宫城的竹剑已结结实实的敲在了三井的肩胛上,疼痛的三井终于发出一声闷哼。
  “三井,你到底怎么回事,要不是我收手快,现在你已经受伤了!”宫城又气又急,“自从那个仙道彰走了之后,你就跟没魂似的,眼看就要打仗了,你有点湘北武士的模样成不成?”
  仙道,打仗。三井心中一痛,仰天深深呼吸了一大口,想驱散胸口那窒闷而紧绷的感觉。宫城冷冷的望着他,忽然将竹剑往地上一抛,悻悻的叹了口气,“不比了,没意思。”
  “怎么,你心里也不痛快么?”三井萧索的笑了笑。
  “我哪有?”宫城瞪了他一眼。然而诚如三井说言,自从他懂事起,就苦练武艺,希望成为一名出色的武士,为国出征,光耀家门,可是当战争真正来到眼前了,却又莫名的被一种烦躁之感盘踞心头。
  “不得了啦,不得了啦!”正当二人无言对视之际,樱木突然窜了进来,一路大呼小叫,风风火火的跑到二人跟前,满脸的兴奋,边喘气边说道:“生,生,生了!”
  “什么事不得了了?”“什么生了死了?”三井和宫城对视了一眼,均没好气的顶了樱木一句。
  “呸呸呸,阿良,你这乌鸦嘴!”樱木连啐了好几口,随后得意洋洋的说道:“是木暮的夫人刚刚生了一个大胖小子,嘿嘿,我已经抱过啦!”
  “啊?”“果真?”不等樱木回答,三井和宫城同时冲了出去,被撇下的樱木气的直跳脚,“喂喂,你们两个等我一下呀!”
  
  三个颜色不一的脑袋顶在一起,俱都稀奇而兴奋的望着木暮手中抱着的新降生的孩儿。
  “咦,木暮,他怎么看起来皱巴巴的,好像不太漂亮呀。”宫城左左右右的换着角度瞅了半天,终于忍不住说道。
  “胡扯,刚刚出生小孩子都是这个样子的好不好!”三井扔给宫城一个“真没见识”的不屑眼神。
  “小三,你又没生过,你怎么知道?”樱木冷不丁插了一句。
  “我,我就是知道!”三井哼了一声,一副理所当然的模样,“爹娘都长得好看,他又怎会不漂亮?”
  “哈,那可指不定。”宫城一脸坏笑,“你看大猩猩和晴子,你说他们的爹娘好不好看?”
  木暮一边听着三人叽叽喳喳的争辩说笑,一边看着怀中柔嫩干净的如枝头新叶的婴儿,流露出欣喜而满足的笑容。
  正当一群少年聒噪不休之时,小婴儿大约是被吵扰了,突然嘴巴一扁,闭着眼睛就哇哇大哭。几个半大男人顿时又手忙脚乱,互相抱怨起来。
  “花道,都怪你,嗓门那么大干嘛?”
  “明明是小三不好,去摸他的脸!”
  “什么什么,我都还没有碰到呀!”
  “你们几个能不能斯文点,安静点?”木暮哭笑不得,忙不迭又不得法的摇晃着怀中的孩子。
  “把他抱进来给我吧。”帷幕里面传来一个温柔的声音,正是木暮的夫人,木暮闻言赶紧把孩子抱了进去。
  终于帷幕里婴儿的哭声停止了,木暮如蒙大赦似的钻了出来,狼狈的抹了抹额上的细汗,长长的嘘了一口气,张开双臂把正伸长了脖子,好奇的往里窥视的几位往门外推,笑道:“行啦,我们都出去吧,里头正在喂奶呢。”
  到了门口,几个人还是按捺不住兴奋,樱木更是大声赞道:“木暮你真了不起,比大猩猩还早做爹!”
  “花道你真能扯,早做爹又有什么了不起的?”宫城撇了撇嘴,然而到底还是流露出羡慕的神气,“我要彩子马上嫁给我,然后也生一个大胖小子!”
  “对了,木暮,孩子的名字取了吗?”三井问。
  三井的问话让原本满脸喜气的木暮,陡然面色一黯,沉默了一会,然后露出一个有些勉强的笑容,说道:“我原本想请老师赐名,可他老人家说,等这次的事了结了再说……”
  此话一出口,连宫城都没了声音,他们心里都很清楚,木暮所说的“这次的事”指的是什么。
  只有樱木还在喳喳呼呼,“老爹真是的,取一个名字还那么麻烦。咦,你们都怎么了,怎么不说话?”
  
  三井在庭院中踱来踱去,无风,却仍然感觉得到阵阵寒意,一年之中最冷的季节,很快就要来临了吧。这一个月以来,三井都让努力的让自己不必多想,在避无可避之际,用自己的性命效忠了国家,报答了恩师,其他的,就交给苍天吧。
  可是却总是失眠,特别是今晚,或许是木暮孩子的降生,让自己的心情格外的不平静吧,只要一闭上眼睛,那孩子柔嫩的脸庞和响亮的哭声总是浮现眼前,萦绕耳边,还有木暮那黯然无奈却义无反顾的表情。
  那个孩子才初临人世,尚不识人间温暖情爱,他的父亲就要远赴战场,踏向那凶险万端的茫茫未知。如果木暮不能平安归来,那么这个可爱的孩子就要像自己,像流川,像仙道一样孤苦的长大,然后把仇恨一代一代的绵延下去吗?
  三井忍不住打了一个寒噤,整颗心仿佛同时被投入了冰与火的深渊,感觉到从未有过的寒冷和激动。
  只听卟的一声轻响,三井循声望去,却是梧桐树上一个干枯了果实掉落下来,正砸在旁边的石桌上。石桌上沟壑纵横,划着一个痕迹已经很陈旧了的棋盘。那是流川用匕首刻上去的,从前就时常和流川在这棋盘上纵横杀伐,可是现在,匕首已经丢失,而自己和流川的对决,眼看就要从棋盘搬演到了现实,还有仙道,他那飘渺不定生命,或许所余无多的时光,竟然要消耗在和挚爱的人剑戟相对的战场上吗?
  三井突然一拳砸在了石桌上,从手掌传来的痛觉一下子让他清醒过来,叛国也好,背师也好,死后的万人指骂也好,现在他无论如何也不能坐视自己所爱的人,一个一个的被仇恨和战火吞噬,他要他们都能平安喜乐的活着,这是自己活着的全部意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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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蜿蜒曲折的道路尽头,消失在迷蒙的清晨浓雾之中。然而,一片寒冷和混沌之中,却分外鲜明的亮着几盏灯火,在这万籁清寂在天地间显得诡异之极。
  三井警惕的放缓了马匹奔跑的速度,慢慢的接近了那灯火所在之处。雾气对视线的遮蔽逐渐淡去,三井讶异的看见在这荒野古道边上,竟然搭着一顶华丽的帐篷,帐篷里红烛高烧,暖气流溢,而且还摆着一席丰盛的酒菜,两个人正在对坐饮酒,而在他们周身,侍立着几名绿衣武士。
  翔阳!一看他们的服色,三井的心就沉了下去。而面对着他的那个人正一面往杯中斟酒,一面缓缓的抬起了头,露出一张秀美无匹的面容,轻柔的声音听上去似乎十分体贴而恳切,“这样冷的天气赶路,三井君可要进来喝一杯热酒?”说着举起了手中的酒杯,往三井面前一伸,热情的笑着,仿佛一个好客的主人。
  藤真健司。曾经在翔阳的都城远远的见过一面,然而这样的人本就是让人见过了就永远忘不掉的。
  三井怎样也不会相信,藤真只是为了请自己喝一杯热酒,天色未明就降尊纡贵的等候在三国边境的道路边。
  “多谢,不必了,我还要赶路。”三井在马上冷冷的望着藤真,一手悄悄的握住了鞍边的硬弓。
  “真是可惜呀。”藤真叹息的将手中的酒一饮而尽,玩弄着手中的空杯,意味深长的对三井轻笑道:“三井君,难道连老朋友都不肯赏面吗?”藤真说着,身后的一名武士已经将他对面的椅子转了过来,而坐在上面的,赫然竟是铁男!
  一刹那间,三井觉得自己的全身血液,仿佛都被周围寒冷的空气冻住了。
  “铁,铁男?是你么?”三井颤声呼唤,甚至抱着微乎其微的渺茫希望,是自己看错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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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0.铁马清霜晓来风
  
  铁男的双手双脚没有任何束缚,却一动不动的坐在椅子里,三井知道,以铁男刚猛不屈的性子,哪怕只要有一丝的气力,宁可横刀自刎也绝对不会任人摆布。
  “藤真健司!你对他做了什么!”三井原本如透明薄冰一般的双眼霎时燃烧起来。
  “咦,三井君认得我么?真是荣幸呀。”藤真眨了眨眼睛,看起来有几分意外,“我只不过请铁男兄喝了一点酒而已,谁知道他却不胜酒力。”
  “你到底想怎么样?”担忧和愤怒让三井没有任何心情和闲暇,和藤真虚与委蛇。
  “三井君莫要生气,健司只想留三井君在我翔阳盘桓几日而已。”藤真轻轻叹了口气,好像对三井的态度遗憾不已,仍旧无比诚恳的说道:“若说赋诗下棋,走马击剑,健司也都略知一二,保管三井君不会觉得寂寞。”
  “盘桓几日?”三井冷笑,“那究竟是多少时候?”
  “在离这里不远的青上原,过几日天就会有一场热闹的会盟,不知三井君可有兴趣陪健司一同去瞧瞧么?”藤真说的悠然自在,仿佛只是一场风花雪月的邀约。
  三井爆发出一串狂笑,呼啦啦的惊散了栖息在晨雾中的一群飞鸟。忽然只听一声尖锐的破空之声,三井蓦的停住了笑声,手中的硬弓直指藤真,厉声说道:“你就是不想我把湘北的计划告知海南,希望湘北海南两国杀个血流成河,两败俱伤,你翔阳正好从中图利,不是吗?”
  “那么,三井君可是愿意呢?只要三井君愿意留下,健司保证让三井君看着铁男兄活蹦乱跳的离开,如何?”被揭破用意的藤真似乎一点也不以为意,依旧眉眼带笑,好整以暇的等候三井的回答。
  “铁男。”三井没有回答藤真,却是转向铁男,目光和声音柔和了许多。铁男依旧不看三井,然而两道浓眉微微一扬,如深潭一样的双眼飞快的掠过一丝光芒。
  “如果我现在留下来,或许可以救得了你,可是会有更多的人无谓的去厮杀,送命,我想你也不愿意这样,是吗?”三井缓缓的说道,在马上居高临下的看着铁男,神情温柔中带着一闪而过的痛楚,凉风吹动他的袍袖和长发烈烈飞扬,在霜雾流动的晨光中显得孤拔而决然,“所以,我不能答应他。铁男你放心,回头我定然来救你,假如你因此死了,我必定为你报仇……”
  藤真没有想到,被花形评价为“太过多情”的三井,会说出这样一番话来,脸上的笑容一点一点的僵硬、消失。当“报仇”二字轻轻从三井口中吐出之际,只听一声嘹亮的马嘶,三井突然用力踢了一脚马腹,□骏马立时飞奔出了好几丈。藤真霍的从座位上站了起来,正待指挥随从追赶,只听几声细微却迅疾的声响,几点寒芒已奔袭到了眼前。
  藤真大惊失色,亏得他身手不凡,电光石火之间硬生生的向一侧避开数尺,羽箭擦脸而过的劲风,还是让他感到肌肤隐隐疼痛,而随即听得几声呼叫,藤真回头一看,身后已经有三名武士中箭倒下。
  “牵马过来!”藤真叱道,望着三井的身影已经在浓雾中只剩下了一个黑点,脸上又露出了夹杂着忿恨与钦佩的冷笑。
  一阵密集的马蹄踏碎清霜,在荒野古道上追逐着,三井和翔阳追兵的距离越来越近。
  “国主,放箭?”身后的侍从询问。
  “不准放箭!”藤真脸一沉,奋力在他那匹神骏无双的黑马上加了一鞭,很快的就追上了三井,和他形成并辔奔驰之势。
  “三井君,你放弃吧。”藤真大声的想身边的三井呼喊,“你决计跑不过我们翔阳铁骑的,纵然你箭术再高明,终究抵挡不过人多,好生跟我回去吧。”
  三井一言不发,寒光动处,已是一剑向藤真劈了过来,而几乎同时,藤真的长刀也已出鞘。身后的翔阳武士也追了上来,对二人形成合围,却并不动手加入战团。
  铁器碰撞之声不绝于耳,锋锐的光芒迫人眉睫,不过俯仰之间,藤真和三井已经过了十余招,各自都对对方的身手惊讶不已。藤真自诩放眼神奈川诸国,出了海南牧绅一堪做自己敌手之外,余子皆不再眼中,却没有想到三井身陷困局,却仍旧不肯屈服退让;而三井更加没有料到姿容秀美宛如女子的翔阳国主,竟然是他平生仅见的高手。
  “等一下。”藤真突然撤刀,勒马后退了几步,和三井拉开了一段距离,十分认真的说道:“三井寿,我很钦佩你是个男子汉,如果私下论交,我很愿意有你这样的朋友。可是此事关系家国利害,容不得我感情用事。我最后说一句,你放下剑来跟我回去,我一定不伤你和你的朋友。”
  三井环视了一下周围,唇边挑起一个傲然的笑容,“藤真健司,你有两个选择,要么放我过去,要么带我的尸体回去。”
  藤真凝视着三井,良久,终于长长叹了口气,举起手来向三井一挥,垂下头去。而翔阳武士们立刻箭上弦,刀出鞘,向三井围拢了上去。
  翔阳人的意图确实不在于伤害三井,只是以疾风暴雨般的攻击消耗他的体力,三井奋力突杀,想冲出围困,而他们只有迫不得已时,才在三井身上制造些轻微的皮肉伤,尽管如此,不一会儿三井已是血染重衫,而在一旁观战的藤真也锁紧了眉头。
  “停手,都停手!”突然一骑飞驰而来,一路大声的呼喊,藤真抬手示意,翔阳武士们立刻停刀收剑,只是牢牢的将三井困定。
  那名骑士冲进了包围圈,在三井面前勒住了马,叫道:“三井君!”
  “你是……越野?”三井万分惊诧,眼前之人竟然是他熟识的仙道身边的武将越野宏明!“你,你怎么会在这里?”
  “你明明已经答应的,为什么还要伤害他?”越野忿忿的回头怒视藤真。
  “我是迫不得已,三井寿确实是一个有血性的男儿,你的主子很有眼光,呵呵。”藤真无可奈何的笑了笑,给了越野一个抱歉的表情。
  越野上下打量着遍体鳞伤,却依旧紧握佩剑,傲然不屈的三井,脸上又是痛惜又是矛盾,沉默了一晌,抬头向三井说道:“三井君……”
  “你站住,有话径直说!”三井剑锋指向越野,警惕的喝止了意欲靠近的越野,他和藤真之间的对话,让三井不得不怀疑。
  “越野宏明指天立誓,一生效忠陵南,效忠仙道殿下!”越野伸手按住胸口,神情凝重的说道:“我只有一句话想告诉三井君。”
  三井的容色有些缓和,垂下的佩剑,毕竟武士是最重誓言与忠诚的。越野驱马靠近三井,缓缓的开口:“不是我们殿下……”突然跃起扑向三井,抱住他的身躯奋力一扳,两个人一起从马上跌落尘埃,越野则死死的按住了三井。
  这时翔阳武士一拥而上,分别制住了三井的头、肩和四肢,三井动弹不得,激怒欲狂的喝问越野:“越野宏明,你敢违背你的誓言!”
  “我没有,不是殿下,是田冈大人……”越野怜悯而歉意的看着三井,“三井君,仙道殿下是我们陵南兴复的希望,可是如若你死了,殿下会很伤心的,请你原谅我。”
  “来人,把三井君的朋友放了!”几乎同时,藤真也大声的吩咐属下,“把解药给他喝了,告诉他只能慢慢的走,如果着急赶路,伤神动气的,就只有送命的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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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1.乌云压城城欲摧

  翔阳都城的上空天色阴霾,乌云翻滚,而眼前是一片梅树林,枝干曲虬的树上,点点簇簇的红梅开得正盛,触目所及云蒸霞蔚,仿佛熊熊燃烧的无边野火照亮了青空。
  三井靠在舒适的软舆中,他现在全身上下所有的力气加起来,也只能动几根手指头,两名翔阳侍者抬着他,一路流连景光。而翔阳国的国主藤真健司则一身常服,意态悠闲的陪着三井慢慢行走,不时还为他指指点点,“三井君觉得这片梅林怎样?是我十岁时带人亲手所植呢,你看现在已经开得这样好看了!”
  三井紧抿着嘴唇,被繁花映红的目光冷得似乎不带一丝温度。
  而藤真仍旧兴致盎然的自顾自的往下说:“我打算在林子边上再凿一处池子,种植莲花,这样一年四季都有花可赏,三井君觉得可好?”说着整个人靠在了软舆扶手上,下巴枕着胳膊,明亮得双眼流露出诚意和热情,好像一个殊无心机的邻家少年郎。
  三井终于哼了一声,一脸鄙薄的神情,斜眼看着藤真,一字一字的说道:“你知不知道,你现在的样子,看起来要多虚伪就多虚伪,要多恶心就多恶心!”
  藤真一愣,很快唇边漾开一个奇异的笑容,随即便化作一串爽朗的长笑,“如果我们可以再多一些时间相处,那可真是一件有趣的事。不过既然现在三井君不乐意看到健司,那么就换一个人来陪你吧。”
  藤真抬手一指,顺着他所指的方向,三井看见一个清瘦精干的中年男子正站在一株梅树下。侍从们把软舆放在了地上,藤真笑着拍了拍三井的肩膀,和侍从一起走开了。
  那个男子走到三井身边,客气的向他行了一个礼,说道:“在下田冈茂一,是陵南国的遗臣。”
  陵南,不就是仙道母亲的故国吗?而眼前这个自称陵南遗臣的人,便是越野口中的田冈大人?三井心中一动,却还是一副冷冷的神气,“我不认识你,而且我也没有听过什么陵南国。”
  “不错,陵南毁于海南之手,迄今已经整整十八年了。三井君这样的年轻人,多是没有听过的。”对于三井的态度,田冈似乎并不生气,只是淡淡一笑,说道:“三井君是个爽快人,我也不拐弯抹角了。之所以用这样不礼貌的法子请来三井君,就是希望你可以劝说仙道殿下,为兴复陵南尽一份心力。现在湘北海南大战在即,而翔阳也不会作壁上观,神奈川行将大乱,正是我陵南复国的大好时机。”
  “你要复国自管复你的,干吗非要拉上仙道不可?”三井越听越觉得刺耳,忍不住出声叱问。
  “仙道殿下是陵南先代国主在俗世唯一的血脉,复国是他不可推卸的责任。”田冈沉声说道,“况且,精神的力量对于武士们是非常重要的,我们陵南子弟需要殿下的领导和鼓励!”
  “可是,仙道也是海南国主的后人,你要他背叛自己的父亲和兄弟吗?况且——”三井心中一痛,脸上掠过一抹凄清的神情,“你的复国大业要几时才能完成?仙道却不知道还有多少时光陪着你们消磨……”
  田冈闻言,垂首默然了一会,终于还是抬起头,决绝的看着三井,昂然说道:“真是因为这样,殿下才更应该在有生之年,做一番轰轰烈烈的事业,千秋留名,而不是陪着三井君消磨在花前月下。”
  田冈的话让三井有一些羞惭,但更多的却是一股激怒,他大声说道:“这只是你的想法,仙道他只不过想过简单快活的日子而已。我即便是死,也绝对不会受你们挟制,让他做不愿意做的事!”
  田冈摇了摇头,冷笑道:“三井君放心,我们殿下为了你,一定愿意做任何事。英雄气短儿女情长,真是叫人遗憾。不过也幸好如此,总算让我有了说服他的法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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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虽然我们希望湘北此次是有足够的诚意,但还是不得不做完全的准备。”牧绅一将一份图卷在神和高头的面前摊开,“我已经挑选了最出色的武士贴身保 护国主和高头大人。再有就是青上原离我国不远,我也安排了人马驻扎边境以防不测,这个是布防图,请国主和高头大人过目。”
  “行兵布阵是牧大人内行,我想定是没问题的。”高头颔首,“那些扈从的武士,最要紧的是信得过。”
  “大人放心,他们都是绅一仔细拣选过,武艺和忠诚都是十分可靠的。”牧绅一一面回答高头,一面见神似乎欲言又止的模样,便问道:“国主还有什么示下么?”
  “我看见礼仪官呈上来的名单里,有彰的名字。两国会盟,需要他也前往吗?他素来讨厌这样繁文缛节的场合的。”神轻声说道,心下有些忐忑,担心高头和牧看出自己真正的心思。
  “让他一起去,是我的意思。”高头沉着脸,冷哼了一声,“我不放心在我们都前往湘北的时候,独自留他一人在海南都城内。”
  “舅父!”神知道高头的言下之意,不由皱眉。
  “我也赞同仙道大人一同前往。”牧绅一的话倒让神和高头同时都感到意外,“仙道大人的智计和武艺,都是出类拔萃之选,有他在国主和高头大人身边,绅一也可以放心许多。”
  “哼,是么,但愿如此吧……”高头的脸上还是一阵阴晴不定。
  神不语,双手拢在大袖之中,悄然握住了袖中的暗藏的匕首,心中默默自语:寿,我要到湘北去了,此行可以见到你么……
  “牧大人。”这时堂外想起一个低沉而有磁性的声音,神觉得有几分耳熟。
  “什么事?”牧回头,一个姿容俊秀却神情冷冽的少年跪坐在门槛外。
  “刚才前方来报,说是边境上又发现了那群山匪的踪影,看起来行色匆忙,好像要有什么行动,问您需要阻拦或者清剿吗?”
  “咦,你是……流川枫?”神认出来了,这个少年正是三井念念不忘的故友流川枫。
  “正是,他现在是我的近身随从,这次我也安排他前往湘北,保护国主和高头大人。”牧绅一笑道,接着吩咐流川,“不用,随他们去吧,和湘北会盟的大事就在眼下,就先不睬这些乌合之众了。”
  “是。”流川应答了一声,静静的退了下去。
  湘北……三井是湘北的人,那么眼前这个少年,也是来自湘北吗?神暗自忖度,如果回到湘北,他是不是会想起什么来呢?还会扰乱三井那颗暂时平静下来的心吗?
寿寿他姐,牧君太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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