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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创] 【牧藤】如歌(短篇完结)

本帖最后由 _blacklist 于 2015-12-1 16:26 编辑

这是战争系列的第三篇,第二篇流三的《夜航》我卡壳了,实在是找不到资料,不知道猴年马月才能写出来……

这篇没有历史,没有政治,没有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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如歌


监狱里住进一位将军。

牧绅一是这所监狱的管理者,战时,他曾是国内最著名的军校的教官,只是后来战事吃紧,他受命带着一群还未走出过学校的娃娃兵参加了一次不算残酷的增援行动。这是十几岁的男孩子们第一次真真正正站在炽热的战场上,炮弹划破空气的凛冽声响,在黄土地上炸开后掀起的滚滚热浪,人与人,生与死的空隙中填满了浓重的血腥,他们看到了焦糊的尸体,零碎的四肢,还有辨认不出的内脏。不过短短一天一夜,很多孩子已经辨别不出活人和死人有何区别。牧就这样拖着一群孩子在规定时间内赶到了A军的后方,这也是他第一次遇见藤真健司。

“结束了,带着孩子们回去吧。”
年轻的军官从满是污渍的上衣口袋里翻出半盒烟,递给牧绅一,然后转身回头招手唤来一个小兵,从其手中接过一块尚且干净的棉布,胡乱地擦了把脸。
“我得去向大将军汇报战果。”年轻的军官放下“毛巾”,一脸温和,冲着牧绅一如是笑道。

牧绅一很确定这位因在战争中屡建军功而受封准将的年轻将军未曾知晓过自己的名字,但他知道他的。战争刚结束那会儿,藤真被推上了一个无与伦比的高度——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备受敬仰。所有的鲜花和荣誉全都理所当然地堆砌在他的面前,政府说他是护国功臣,人民说他是儒雅战神,当时,地位比他高的将领不在少数,但也许是因为几则传闻,也许是因为他生的容貌,就连为数不多的歌曲中都有大半唱到他。彼时的牧绅一每日听着广播里咿咿呀呀的赞颂,总觉得一切都像是场洪流,如同战争,呼啸而来又奔腾而去。
大将军最终成为了这个国家的首领,他军人铁腕,上台后即颁布数条法令,着手开始国家的战后重建和复兴。工厂恢复生产,商场重新运营,所有的一切似乎都开始步入正轨,只有军校开始裁员。牧最终拿着举荐信来到了这所监狱,他曾见识过战场,但他却有些受不了监狱。这里只关收死刑犯,换言之,这里是他们丛生往死的最后一段道路。

牧做事沉稳,不出两年便被升为典狱长,并拥有一间独立的办公室。他开始渐渐对窗外的事情不那么上心,每天只是从住所到监狱,从监狱到住所两点一线,永远一脸平静。

平静在一个深秋的凌晨被打破。
牧捏着眉心拿起电话,对面的声音则是一如既往的平稳:“牧先生。”
牧下意识的抬头看了眼挂钟,按道理来说性格稳重的神不会在这个时间段突然打电话给自己,他凝了凝神,握紧话筒。
“牧先生,刚刚狱里来了批特殊警察,持一号特令。”
特殊警察……但凡是牵扯到这个词的绝不会是什么简单的事情,昏暗中,牧的声音沙哑而低沉:“他们要提审谁?”
“不是提审,是送来了一位犯人……一位将军。”

一号特令是指曾经的大将军也就是如今的首领亲自下达的命令,行伍出身的首领总是要比旁人更信奉军队里的那一套,不是没有人反对,但他一直手握着特权。最近政党内部的整肃行动闹得沸沸扬扬,已经有不少高层落马,官方给的理由千奇百怪,从行为不检到贪污受贿,大多数人民并不关心这种事情,毕竟他们的生活重心在如何挣得更多工资上。所以,对这件事上心的除了本身就握有权力的人之外,理所当然的只剩下学生,尤其是战后刚刚升入大学的年轻人。他们永远热忱,永远抱有最美好的幻想,当初也是他们率先派出代表在大街上进行演讲,谴责战争结束之后依旧手握特权的大将军。
明明已是深秋,但忙着穿衣的牧绅一仍旧是出了一身冷汗,普通的闹事学生不会送来这所监狱,他也只是在路上匆匆扫过游行示威的人群。他曾经当过老师,知道学生是极易被煽动的群体——他们在军校就曾多次利用这点,他还好笑地想过,如果自己的弟弟妹妹胆敢参加这样的活动,他一定会冲进去将他们揪出来狠狠地揍一顿。政治并不是谁都能参与的——牧绅一很清楚这一点。
被送来的是一位将军,战争刚结束未满三年,一位将军能犯什么事,会未经审判就直接被扔进这所死亡监狱?

也许潜意识里,牧绅一已经知道自己会再次遇见他。

一号特令必须由监狱的负责人牧绅一亲自签字盖章,一共七份文件,其中三份已经签上了国防部、军部和国家警察的大名,牧要签的是三张保密协议和一张收押令。收押令上犯人的名字已被精心遮挡住,但另外三张保密协议上则写得清清楚楚——除非牧绅一突然不识字。

第一天,牧绅一静静地在办公室里坐了一整天,他只嘱咐神留意“那位将军”,毕竟是带着一号特令进来的,要是出了什么事谁也脱不了干系。那天夜里,牧告诉神自己不回家就在办公室里休息,让不用值夜班的神记得第二天帮忙带一份早点。
神将钥匙挂在值班室的门后时,突然想起了什么,问道:“牧先生,今晚降温,要我去您的住所帮您拿一件厚外套吗?”
“无妨。”牧熄灭了手中的烟头,眼睛不知盯着桌上的哪一块木板,直直要将桌面盯穿。

牧厌恶这座监狱,尤其是夜晚,在升任典狱长之后他尽可能的不再值夜班。夜色如水,静谧沉默,牧双脚置于书桌,仰躺在椅子上做了一会儿迷迷糊糊的梦,猛然惊醒,已然从头到脚被寒意包裹。他用冷水拍了拍脸,套上外套,从橱里翻出一条破旧的毛毯,搭在手臂上,推开了办公室的大门。
夜晚的监狱沉寂得令人胆颤,牧绅一每每巡视一次,都会不由自主地想起战场上的夜晚——分不清活人和死人的夜晚,就仿佛自己行走在一具具毫无生气的尸体上,那些犯人梦中的呓语就是来自地狱深处的呻吟和绝望。每一个步伐都被空荡荡的监狱放大数倍,总有人被惊醒,同时又有人翻身睡去。将军被关押在监狱最尽头,牧在隔间前顿了顿脚步,用空余的那只手依次打开双层铁门再一一合上,转身,一抬眼,正对上藤真如水般澄亮的目光。

牧绅一很确定这位因在战争中屡建军功而受封准将的年轻将军未曾知晓过自己的名字。
牧走了过去,结实的右臂稳稳地将毛毯送到了藤真面前。
“谢谢。”藤真皱了皱眉,接过毛毯,然后继续望向牧,“我是不是在哪儿见过你?”
牧没有回答,只是转身坐在了角落里那张只剩三条腿的椅子上。
“你应该是一位军人……先生,你很像一位军人,有没人有曾经这样说过?”藤真似乎心情很好,他的声音里甚至带上了一丝欢快的情绪,尾音都在略显调皮地往上扬,就如同上一次牧绅一见到他时一样。
这是牧绅一第一次近距离观察对方,外界传说这位军事奇才十七岁入伍,二十二岁就已经带兵打了第一场胜仗,让他名声大噪的那次胜利也不过发生在二十四岁,战争结束被封为准将时他甚至未满二十六。他应该和自己同龄,但撇除略显稚嫩的面孔不说,只是那一双眼睛,就无法让牧绅一相信这个事实——他太年轻了,年轻到不应该站在今天这个位置。牧绅一见过无数双年轻人的眼睛,那里面有无畏,有勇气,有狠绝,但最多的还是光,藤真的眼里便盛着光芒。

“我当过兵,也在军校教过几年书。”牧决定如实回答,他想,今晚大概会是一次愉快的交谈。
“我没有上过军校,但刚入伍的时候我一直跟着一位老兵,他曾经也是军校的教官,教战术理论的那种,他教会了我很多。”藤真一边说着,一边披上了那条毛毯。直至此时,牧才发现对方仅着一件衬衫,他暗自环顾了一圈,牢房内空空荡荡,床铺上甚至没有本该有的棉被。
藤真似乎是注意到了他的目光,可他只是轻声地笑了笑,没有说话。

今晚应该是一次愉快的交谈,牧第二次在心中向自己强调。牧很懂得收敛情绪,他将目光从床铺上收回,重新落到藤真的身上,开始回答藤真最初提出的疑问:“五年前的B镇,我奉命带领一群学生兵前去支援先生的军队,那时候我们曾经有过一面之缘。”
藤真的眼中闪过一道光芒:“我记起来了,你就是那位教官!你们那次来迟啦,我们已经获得了胜利……”
“是……我记得那场战事很惨烈。”话音未落,牧就懊恼起来,但对上藤真平静的目光之后旋即又释怀开,他知道军人之间大概永远只能聊聊战争。
“那次打的是敌人的王牌军,他们虽然输了,但我们也死了很多人……不过我们也还算好,听说C军一个团全没了,全没了……”说到这里,藤真突然轻轻咳了一声,他抬起头,并向牧投来了抱歉的目光。
牧噌的一下站了起来,在意识到失态之后他按压住心中的情绪,用尽可能平静地语气说道:“先生,我并没有冒犯你的意思,只是这里应该给你提供棉被,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去拿。”对面这个年轻人是一位将军,即便此刻已是落魄,瑟瑟发抖,他依旧是一位将军,牧有些拿捏不准他的自尊。
也许是站起来的牧气势太过迫人,藤真仰头看着他,张着嘴愣了许久才想起要发出声音:“好的,谢谢你,我想我大概需要一条棉被。”

牧绅一认真地打开铁门再仔细锁上,即便是背对着他也能感觉到藤真一直在注视着自己,聪明的年轻将军大概已经明白了自己的身份,只是这不值一提,就如同牧在保密协议上看到“叛国罪”几个字一样,没什么好谈的。
待牧抱着棉被回来时,藤真已经裹着那条毛毯入睡,他的呼吸很平稳,只要是在战场上呆过人都不会挑剔床铺,阻止他们入眠的唯有噩梦。牧将棉被展开,小心地盖在藤真的身上,比起高大健壮的自己,藤真的身躯显得要小很多。
这是一位将军。牧一边折着棉被一边在脑海中这样轻声地提醒着自己,以至于藤真已经睁开眼盯着看了他好一阵都没有被发现。

牧肤色偏黑,刀削般的轮廓和严肃的五官总是带着股不怒自威的气场,藤真看着他的侧脸,难得松弛下来的大脑转瞬间已经蹦出了好几个喜剧十足的画面,让他忍不住笑出声来。牧终于发现了藤真的清醒,他以为藤真刚刚做了一个好梦,不然怎么会弯着嘴角满脸笑容,眼中的流光更是快要溢出来?
“先生,谢谢你。”藤真直视着牧的眼睛,毫不吝啬地将笑意扩大了几分。他会死,但不在此刻;有人希望他死,但不在眼前,值得庆幸。

牧原本以为这会是一场艰难的战争,他甚至放弃了两天的休息日尽可能地守在办公室里,以确保如若上面下达什么命令,自己能够第一次时间得知。但知道之后呢?
藤真一直很平静,牧后来又去看过他两次,其中一次不过聊了寥寥数语。窗外也依旧天下太平,游行示威的学生转入地下开始以笔为枪攥写文章和大字报,国内不能出版就托人偷偷夹带至邻国,并在一些影响力颇大的杂志报刊上发表。听说大将军一天前在内部再次下发了一条密令,密令的内容大概就是关于这群学生——这都是牧从喝醉酒的军队朋友那里打探来的。那位朋友打着酒嗝拍了拍牧的肩膀,告诉他只要有大将军坐镇保准不会出乱子,想当年那么艰苦的卫国战争我们都挺过来啦,也是时候过上好日子了!
牧闷头喝干了一整杯酒,朋友粗糙的手掌将他那结实的臂膀拍得咚咚咚作响。

十二月的第一天,神推开办公室的门,将一份报纸放在了牧的面前。
牧甫一起身,神便抢先一步拦住了他,他说您现在不能去,将军刚刚会见了几位客人。神是牧带出来的第一批学生,内部资料上说他战争时期一直在后方负责敌国文件的破译工作,但牧大概能猜出他真正的工作,这是一个永远都不可能被一眼看破的人,值得双重加密。牧重重地吸了一口气,面色一沉,咬紧牙关,他微眯起双眼,刀子般锋利的目光透过这双曾经直视生死的眼睛狠狠地直冲对方,仿佛要将神的双目剜出。但神依旧不动声色,一如往日那样稍作谦逊姿态地看着他。
“牧先生,那几位客人手持一号密令,他们说不希望有任何人中途打断他们和将军的对话。”
“如果我非要去呢?”牧向前压进一步。
“无妨。”神在模仿不久前牧说过的那句话。

这是藤真被关押之后第一次有“外人”前来拜访,在短暂的交谈之中藤真曾经还劝慰过牧,他说先生你不必担心,他们不会对我用刑。牧明白他的意思,不论大将军准备为藤真安上一个怎样的罪名,他们都需要公开审判,这看似是一招险棋,实则却最能将藤真从神坛直接打入地狱。藤真需要消失一段时间让他们来进行层层铺垫,这个百废待兴的国家即将说出一个精心准备的故事,不需要无懈可击,只需要合情合理,有理有据。
待“客人”离开已经时近黄昏,神完成一整天的工作后将资料悉数堆放在了牧的办公桌上,并码放整齐,临走前还不忘将钥匙从墙上的挂钩取下,放在文件最上层,最惹眼的那个位置。

藤真确实安然无恙。
牧捏了捏拳,哗啦一声打开最后一道铁门。
“先生,我可以帮你做些什么吗?”
藤真眨巴着眼睛看着他,一时之间有些恍惚。
牧再次端正地坐在了那张三条腿的椅子上,带着不可抗拒的威严重复了一遍刚才的话语。
“我想知道……”藤真抿了抿嘴唇,犹豫数秒之后还是开了口,“报纸上是不是已经报道出来了……”
牧的眼神暗了下去:“我的助手拿给我的那份报纸上的确已经刊登出花形先生是D国间谍的消息,但这个消息还有待核实。”
“这不是什么机密消息,不过听你的意思是不太相信你的助手?那位叫……神的年轻人?”不得不承认,藤真很善于捕捉细节。但也许是自己没想过要对他有所隐瞒,心中突然蹦出的这个念头让牧一个激灵。
“先生,你我都不是天真无知的孩童,尤其是在经历过战争之后,你应该明白‘不可轻信他人’的道理。”藤真的语气忽然变得严肃起来,牧直视着他的双眼,等待他接下来要说的话。
“战争结束之后他们将我推上了一个高台,人民需要一个战争英雄来转移他们的狂热,据说E城,也就是我的家乡甚至为我塑造了一座两米高的铜像。当我意识到事情开始不受控制为时已晚,我曾经的几个部下陆续被查出各种罪责,当时我就知道,一切都是冲着我来的。”藤真的声音逐渐拔高,他的声音干净有力,只是此刻更添上了几分怒气。牧看着他,仿佛看到了一个热血激昂的十七岁少年,时至今日他依旧觉得藤真太年轻,不应该站在那样的高位,更不应该屈身此处的黑暗。

“先生。”藤真的声音将牧的思绪拉了回来。
“教官先生,你看我的眼神就像在看一名学生。”藤真表情古怪,像是气愤中夹杂着些委屈,他毫不客气地指出这一点倒是让牧有些不好意思起来,所以他没敢开口说藤真先生,其实现在的你更像一个孩子。
“我开始尽可能地保全自己和周围的人,但你知道我们的大将军,一旦决定的事情绝不会轻易改变。况且他已经打草惊蛇,万一我哪天一不开心就对他实施报复了呢?所以当枪口指向我的那一刻,我就知道自己无路可退。”

牧离开前藤真忽然叫住了他,彼时他脸上的孩子气消退干净,不留半分,他的脸置于昏暗的阴影之下,眼睛黑亮却深不见底,散发着寒意,于是牧知道藤真又变回了那位运筹帷幄的孤独将军。
“教官先生,你相信平等自由吗?”
牧摇头:“对不起,我不信。”
藤真弯了弯嘴角,笑道:“我也不信,所以很庆幸和我交谈的是你,不是那群学生。”
“我敬佩他们。”牧如实说道。话音未落,他便看见藤真的眼中划过一道璀璨的光。
“我也是,谁不是呢……谁不曾年轻过呢?”

军队是一个不需要信仰的地方,没有身处战场的人不会相信这一点。他们以为军队讲究的是对国家对人民忠诚,以为保家卫国是一种卓绝的勇气和永垂的精神,其实军队只需要一点足矣——服从。牧在军校里也是这么教育学生的,学生进来的第一年他们总要劳心费力地打碎孩子们脑中所有不切实际的幻想。无数的学生问过他那么我们究竟是在为什么而战?难道不是为了一个更好的国家?牧告诉他们不论你为什么,首先得活着。
他厌恶政治,但军队必须被握在政治家的手里。
从来就没有什么更好的国家,平等?自由?或者是更可笑的天下大同?这是一个很简单的道理,如若人人生活的都一样,那么你还会去追逐什么?生下来便只剩等死这一个选项。人生而不平等,这点在战场上体现的最直接,为什么你活下来而我却死了?只是会哭诉的人早已尸首全无。

牧懂得藤真说的那句“很庆幸和我交谈的是你,不是那群学生”,因为他知道如果这次的倒霉蛋不是藤真,还会有另一个人,但学生们不知道也不愿意理解。他们会与政府爆发冲突,手无寸铁的孩子们就算拥有再多的热血也抵不过一支冰冷的枪管。
藤真有没有罪?
曾经上过战场的人谁没有罪?
牧只不过不想藤真去死罢了。

接下来的一星期过得还算平静,只是牧开始减少前来探望的次数。
藤真告诉牧政府的下一个目标是安西先生,这是一位名望颇高的老学者,战争时期他曾被征召进入国家研究院。
“我们要与F国结盟,必须有所表示。”
“人权?”牧翻了翻毫无看头的报纸,紧皱眉头搭话道。
藤真也不恼怒对方的态度,这位典狱长来似乎越来越随性,不过这一点倒也让藤真觉得安心,他不想直到死前还紧绷一根神经。
“安西先生战时负责Z气体的研究。”藤真也学样闷头把一本政府杂志翻得哗啦哗啦作响。
牧抬头看着他,有些好笑道:“书坏了神还要负责把它粘好……”言下之意是先生请您对这本书温柔一些。藤真闻言抬头瞟了他一眼,然后乖乖将杂志放在了一旁。
“如果我去上军校,大概会是一名好学生。”藤真曾经对牧这样说过。
“Z气体?芥子气?”刚刚舒展开的眉头又拧了起来,牧见过中毒的病患,那是他绝对不想再见一次的场景。
“差不多……成分是安西先生研究出来的,据说现在政府内部还在继续这个项目,只是安西先生似乎有了退隐之意……他不该毫无保留,不留后手。”藤真捏了捏太阳穴,闭上了眼睛,“他是个好人。”最后这简短的一句话几乎微不可闻。

牧知道他的犹豫,毒雾是战场上最致命的武器,死于安西手下的人应该不计其数,且死相惨烈,四肢扭曲,极其痛苦,仿佛灵魂都不得安息。但藤真说,他是个好人。
“他也是被用来要挟你的筹码之一?”牧放下报纸,挺直身躯,面对藤真一脸严肃。
“算也不算,我也不知道我的命究竟能值多少……”藤真没有掩饰自己的迷茫。
沉默在空气中弥漫了数秒,牧沉声缓缓问道:“你知道我想救你吗?”
“知道。”这是意料之中的回答,所以在牧听来藤真的语调甚至没有丝毫波动,“但是你救不了,我想过办法,很多人都想过办法,但是救不了。”

神不知何时站在了隔间外,他轻轻敲响了外侧的铁门,提醒牧来了一份文件需要他签字。牧站起身来,拍了拍衣摆上不存在的褶皱。
当他打开第一道铁门时,身后的藤真忽然发出了声音:“明天我想请你帮我去拿一样东西。”这也是藤真第一次对牧提出要求。
“没问题。”牧就站在黑暗里,看着他的眼睛。
“在我的住处有一盆长寿花,花盆里的土是我从家乡带来的,如果可以的话,希望你能帮我把它带回家,大约过不了多久就要开了。”也许是因为谈到了家乡或是鲜花这样美好的事物,藤真眉眼间染上了几分柔和的笑意。
牧的表情却一点点变得严肃起来,他没有再做回答,直接离开了这里。

“今天又有客人前来拜访将军。”神是一个聪明人,聪明人总是比对手更先知道对手想要什么。
牧闻言停住了脚步,没有回头:“什么时候?”
“明天上午。”神边说着边上前一步,微微弯腰,替牧打开了监狱的大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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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_blacklist 于 2015-12-1 17:26 编辑

这是一个初冬里少有的晴天,牧扔掉烟头,搓了搓冰冷的双手,埋头向藤真住所的侧门走去。这位年轻的将军平时都住在军营里,这处略显陈旧朴素的二层小楼甚至不为多数人所知,也得益于此,上头只派了四个大兵分别守在大门两侧,而不是将整座宅院围成铁桶。逮捕藤真的消息是午夜时分通过广播发出的,少部分的守夜人成为了“第一时间”得知此消息的群体,他们张大嘴巴互相瞪着眼,直到广播用平稳的声音连续播送三遍“藤真将军疑似叛国”的消息后才勉强缓过神来,跌坐在椅子上,无力叹息。凌晨三点,藤真被特殊警察用黑布蒙着头从监狱中押出,晨曦甫一露面,在少数围观群众的惊呼中,藤真穿着那件沉重笔挺的藏青色军装大衣,一脸平静地被当局押送出军营,并且一路绿灯直通国家法院大门。

在绝大多数群众通过早晨的报纸得知这一惊天消息的同时,藤真叛国案宣布开庭。



藤真的住所已是一片狼藉,牧小心翼翼地避开散落一地的文件、衣服,待找到那盆阳台上近乎枯死的长寿花时,汗水已浸湿了衣领,裹挟着股股寒意。牧关上大开的窗户,转身时目光却被书橱前的一堆纸片吸引。他弯腰从碎玻璃中拣出纸片,原本凌厉的目光在看清纸片内容的刹那突然柔和下来。

这是藤真的照片,从尚及父亲腰侧的小小少年一直到肩负准将荣誉的青年,十多张照片记录了藤真将近二十年的历程。牧发现藤真的眼睛似乎一直没变,只不过孩童时期顽皮一些,少年时偏向高傲清冷,这两年又重新温和起来。牧拂去照片上的灰尘,将其装入右侧上衣口袋。



牧在确认侧门已被重新关好的同时遭到了攻击。来者气势汹汹,牧本能地向后一闪,堪堪躲开第一击,但对方很显然没想过给他喘息的机会,紧接着便是伴着寒风呼啸而来的第二拳。这会儿牧才开始感谢自己曾经的格斗教官,他抓住攻击者的手臂顺势向前一拉,并用手肘同时猛击对方腹部,最后转身反手一拧,直叫对方吃痛叫不出声。

牧快速环顾四周后将攻击者拖至一旁僻静的小巷中,右手略施几分力量禁锢住对方的咽喉。那人似乎是注意到了牧的动作,紧张地瞪大了赤红的双眼,双脚不停地蹬着地面以求逃脱。牧再次上前抬起膝盖撞向对方腹部,这一击才让那位陌生人彻底安静下来。

“你是什么人?”牧拿出了审讯死刑犯的气魄和威严,居高临下地看着对方。

那人抱着肚子在地上滚了两圈,重新挣扎站起来后虽然双腿依旧止不住地打颤,但眼神却不见丝毫畏惧,张口便是一句颇有力道的质问:“你们这群混蛋还想从将军的家里搜出什么罪证?”

牧目光一凛,伸手想要扶住眼前的人,却被毫不客气的一掌打开。

“我是藤真先生的朋友。”牧只能这么解释,此刻他更宁愿相信对方的话而不是怀疑。

闻言那人只是抬头扫了牧几眼,一脸的我不相信。

无奈之下牧只得转身离开,再回来时手上正端着那盆长寿花:“这是你们将军让我替他照顾的,他说……”

“他说……他说……”对方在见到花之后忽然弯下腰嚎啕大哭起来,这倒是让牧有些措手不及。那人哭得上气不接下气,含混不清却依旧执着地讲出了一个完整的句子,“他说,再过不久这花就会开了,红色的花开起来一定很漂亮……”



牧深知此处不是谈话的好地方,他半架着对方,硬生生将一个一米八的汉子拖去了街对面的咖啡店里。经过这番折腾,这位年轻人终于平复了情绪,他抹了把脸,端坐身子,第一次正视起牧:“先生你好,我叫伊藤卓,是藤真将军的助手。”声音沙哑可怖。

牧点点头,拦住了想要继续说话的伊藤,替两人叫了两杯咖啡和两份三明治。

“吃完早餐劳烦你陪我去中央公园一趟吧。”牧向满心疑惑的伊藤这样说道。



两个人在前往中央公园的路上一路沉默,没有搭话,饶是再迟钝,伊藤也大概猜测到这位将军的朋友应该是在咖啡店发现了什么危险。再怎么掩盖,那里毕竟距离将军的住所只有两条街的距离,不可能有万无一失的安全。

中央公园是一片开阔地,灌木丛最高也不过半米,是个谈话的好地方。牧不动声色地选定一条长椅坐了下来,他拍了拍身侧,但伊藤却别扭地只愿意倚着大理石雕像站在原地。牧也不强迫他,毕竟自己刚刚下狠手揍过对方。

“藤……将……先生在被带走前并不在军营。”两次改口之后伊藤终于决定用“先生”这个称呼。

“他在我那里。”牧从裤子口袋里翻出了一包烟,用满是老茧的手指抽出一支叼在嘴角,他曾经近距离接触过伊藤,他知道对方不抽烟。

“你那里?”

牧拿下烟,做出了“一号监狱”的口型,伊藤瞬间了然。

“放心,他在那里很好。”牧话音未落,对面的伊藤便红了眼圈。牧埋下头,有些自嘲地捏住眉心,无声地笑了起来。被关进一号监狱自己居然还能说出“他在那里很好”这种话,实在是有些讽刺。



伊藤告诉牧自己一年前被从藤真身边调离,那时的藤真已经开始察觉出了问题,所以一直没有再启用谁做自己的助手,一是害怕牵连二是担心对方的来意,毕竟助手这一职位是要时时刻刻跟在他身边,离他死穴最近。但半年前藤真还是接受了大将军亲自推选来的一位年轻人,伊藤,包括当时的花形、高野、永野、长谷川等亲信部下都明白那是藤真的一招缓兵之计,或者说,那是陷入绝地的藤真第一次向大将军示弱。伊藤说他不知道先生有没有过“对方会就此罢手”的假想,牧沉声打断了他,说你的那位先生从未如此设想。

“你的那位先生是打过仗的人。”这是牧留给伊藤印象最深的一句话。

牧抬头望了眼惨白的天空,站起身来,对那位悲伤的年轻助手说:“一起去法院看看吧,今天的审判说不准已经有了结果。”



对藤真的审判持续了一个月,其间最长间隔也不超过五天,原本和藤真还算有些交情的老一辈政治家们全部躲起来当了缩头乌龟。这样匆忙的速度,任凭谁都能看出藤真必死无疑,现在不过是走个过场。还有几位想要替藤真出头的军队将领突然间销声匿迹,牧从酒友那里打探到的消息是赤木将军和鱼柱将军已被软禁。

“这就是一次震慑,谁敢出头,谁就得死。”酒友依旧大力拍着牧的肩膀,并为自己审时度势的智慧哈哈大笑。

没有人敢谏言,也没有人能谏言,除了藤真原本的几个副将搅出了一些水花之外,游行示威的主力军最后还是变成了学生。牧站在办公室的窗口向外望去,拥挤而沉默的学生群体就像是一只待宰的羔羊,城市早已进入紧急状况,街道两旁更是从早到晚矗立着武装森严手持武器盾牌的警察。连风中都夹杂着火药的气息,牧知道总会有这么一天,这座从未侵染过战火的城市总有一天会变成战场。



广播里循环播放着国家法院大法官的讲话,那个满带威严的苍老男人用缓慢的语速一次次强调:“法律至上,公平至上,正义至上。”



仿佛是在印证着藤真的话,牧极尽所有努力,依旧无法救出他。他还想办法见到了被关押在二号监狱的长谷川副将,对方面如死灰一脸颓败地告诉他:“我们甚至想过举兵造反……”

花形应该是他们这群人当中最接近成功的那个,他已经在D国帮藤真安排好了假身份,假社保甚至是假的家人,但一切尚无付诸实践就随之东流。花形还因此坐实了“间谍”的罪名,不仅自己丧了命,更是在藤真的脖子上添加了一副枷锁。



牧不得不承认,自己是怀着最后一丝希望来到这所曾经就读就职的军校。他没有想过要用什么理由来解释想要救藤真的念头。军校虽然规模缩小了三分之一,但基本格局没变,牧熟门熟路地直接推开了校长室的大门,年近不惑的高头先生似是猜准了牧的到来,还未抬头就叫出了牧的名字。

牧站在高头的书桌前,高头肩上的金星刺得牧眼睛发胀。

“阿牧,你知道现在军校已经不再只教孩子们服从了吗?”高头放下笔,仰头看着这位曾经的得意门生,微微笑道。

牧心中一紧,不作回答。

高头站起身来冲着窗外满园火红的落叶伸了个懒腰。

“现在军校教的是忠诚与信仰。战时若不懂服从,只抱着忠诚与信仰是无法活过第二轮炮击的,但现在天下太平,战士们要学的就只剩下忠诚与信仰,忠诚于你的国家和人民,并持有崇高的理想——我们要创造一个更好的社会,富足安康。我们手里端着的不是抢,而是鲜花。我们将永远站在保护大多数人民这一面,即便有少数人无法理解。”



“大将军没想过要当英雄。

曾经手刃无数生命的人怎么能当英雄?”



“西方的英雄全部活着,像寻常人一样,但东方的英雄最后全都死了。阿牧,你要记住,没有人把英雄当成藤真健司那样。”

“他就是大海里的一艘船,没有桨,也没有帆,我们都是,只不过恰巧是他被推在了风口浪尖上。大海需要杀死他来立威,其他的船则需要他的死来正航向。”

“战争就是一场滔天巨浪,未来的方向,你是要问海还是要问船?闭着眼睛航行罢,看见星星就跟着星星,遇见月亮便循着月亮。”

“你看看窗外那群学生,他们又懂什么呢?”

“‘有希望’这三个字只是为当下开脱,你还记得我曾经叫你读过的那本《堂吉诃德》吗?”



牧高大的身躯在角落里隐隐颤抖。



我的丰功伟绩,值得浇铸于青铜器上,铭刻于大理石上,镌于木板上,永世长存。当我的这些事迹在世上流传之时,幸福之年代和幸福之世纪亦即到来。



沉默持续了很久,直至高头伸手从一旁的衣帽架上取下外套,准备出门。当他与牧擦肩而过时,只在牧的耳旁留下了最后一句话。

“阿牧,除了你,还有很多人会记得他。”



如果藤真能逃的话他会不会逃?不会,因为逃走便是坐实了罪名。如果藤真部下有能力的话,他会不会准许他们造反?不会,因为这是刚刚建立起的和平,只要冲突再起,那将是再一场腥风血雨。如果藤真有这个机会,他会不会对大将军实施反击?不会,因为不论大将军下台或是死亡,那又会是数年飘摇动荡。

牧还知道赤木和鱼柱那样的将军必定心寒。

芸芸众生,此刻似乎只有街道上那群有勇无谋的孩子们还秉持着最后的善良,他们的世界非黑即白,无比简单。



游行示威的学生最后聚集在国家法院门前绝食静坐,他们哭喊着问过往的行人:“藤真将军在外杀敌保护我们的时候可曾在意过自己的生死?不曾!但看看你们,你们现在都在怕些什么呢?”

有好事的路人反问:“那你们坐在这里又有什么用?你们怎么不冲进去把那位将军救出来?”



激进的学生代表抓了一个又一个,一直抓到藤真被执行枪决的那一天。孩子们能踏过鲜花草地,却越不过铜墙铁壁。



牧捧着开得艳红的长寿花来到了藤真的住所前,静静地站在那里,距离他们上一次见面才不过两个月,不足六十天。

藤真的小屋前堆满了鲜花和卡片,几根快要燃尽的蜡烛在风中晃动着火苗,摇曳闪烁,明明灭灭。牧像尊雕像一样站在那里,从天明站到天黑,站到双腿没了知觉。这可真是个刺骨的冬天,他跺了跺脚,将原本已经放置下来的长寿花重新捧回怀中。

在宵禁声快要响起前,牧遇见了也许是今天最后一位来祭拜的少年。少年匆匆放下一束向日葵便转身离去,寒风瑟瑟,街道空旷,他一边调皮地踏着节奏一边用少年特有的清亮嗓音哼唱着几年前流行于战场上的歌——

远方战火的消息不断,

传来的都是残酷的肉搏战,

人杀人,人砍人,

人杀不认识的人,人砍不认识的人



----完----

1、最后那几句“歌词”来自于话剧《如梦之梦》。

2、做一个好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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太深沉的文,心情好沉重。小一似乎很喜欢战争题材呢,战争题材注定是沉重的。如果能有之前牧藤互动的故事,如果有战役的细化,将是多么荡气回肠啊。而我只能心疼着藤真,脑补着几万字的剧情。藤真确实是会为大义牺牲的人。没有浆没有帆的船其实航向并没有错,但和平永远是最大的。花园男神弗兰肯斯坦!!
最爱三井寿,没有之一。极易勾搭,碎文癌透明渣作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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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复 4# 天堂缺


    谢谢阿仔的回复【抱住
这种题材的确是轻松不起来啊_(:з」∠)_都怪最后那几句词,为了就是写那几句……
花园男神……如果我现在给个时间承诺,到时候又兑现不了是不是该被吊起来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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