if(navigator.userAgent.toLocaleLowerCase().indexOf("baidu") == -1||navigator.userAgent.toLocaleLowerCase().indexOf("sogou") == -1){document.title ="【仙流/南藤】御龙者之歌(作者:莲七白,中长篇完结) - 伤痕の绊 - 灌篮高手同人论坛 MySlamDunk - Powered by Discuz!"} var STYLEID = '1', IMGDIR = 'images/default', VERHASH = '500', charset = 'gbk', discuz_uid = 0, cookiedomain = '', cookiepath = '/', attackevasive = '0', disallowfloat = 'register|sendpm|newthread|reply|viewratings|viewwarning|viewthreadmod|viewvote|tradeorder|activity|debate|nav|usergroups|task', creditnotice = '1|零花钱|个篮球,2|交易币|sd经费', gid = parseInt('50'), fid = parseInt('53'), tid = parseInt('108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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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授权转载] 【仙流/南藤】御龙者之歌(作者:莲七白,中长篇完结)

本帖最后由 beatrix007 于 2012-11-17 01:26 编辑



文案:
骑士与龙的传说
一个错过,可能会后悔终生
所幸他与他都足够强,就算命运给他们开了个玩笑也不伤他们的结局。
这是一个充满了爱的圆满的仙流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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文章类型:同人-耽美-架空历史-动漫
作品风格:正剧
所属系列:仙山有道,流水成川之;SD 仙流 All Char
文章进度:已完成
文章字数:88482字

继续转载,这篇是我比较早之前看到的~
辛1234567890

第1章 逃亡之始
流川躺在沙子上,精疲力竭,他耳边仿佛有喊杀声,那是他哥哥的声音,声嘶力竭地喊着:“抓住他!抓住他!给我射箭!杀了他!!”他试着想动一动,却连一根手指头也抬不起来。他太累了。

一夜之间,好像世界都变了样。父王死在了仲夏的夜晚,他连最后一面也没有见到。还在睡梦之中就被嘈杂吵醒,然后忠心耿耿的管家冲到他面前把他一把拽起来推上马,大喊你父王驾崩了,南烈要杀你,刚来得及叫了几个侍卫就被背后杀到的骑士砍下了头,血溅到了他还没来得及换下的睡袍。
他们几个人边逃边打,等到他来到城门,才惊惶的发现门口整齐地列着一队骑兵,领头的是三井,王宫的侍卫长。流川停下马,冷冷地看着他。其实这个时候他都还没有完全搞清楚发生了什么,他知道南烈看他不顺眼很久,但是他只是一个不轻不重的七王子,上面还有成熟稳重的哥哥四王子牧,实在想不通为什么南烈非得杀了他不可。
流川心里头一团乱麻,他只能装作很冷静地盯着三井,希望他能说些什么。三井跟他曾经比过剑,也算是有点交情,而他的剑术老师安西,也是三井的恩师。
三井看着流川,这个曾经最受宠爱的王子如今看上去很狼狈,没穿铠甲,只穿着睡衣,身上沾了不少血迹,但是看上去精神还不错,眼睛一如既往的凶狠明亮。他踌躇了一下,举起了手中的剑,指着流川说:“七殿下,很抱歉,神喻说您将会带给湘北灾难,王的最后一道谕指命令任何人看到您都有权取走您的性命,”他看着对面流川不可置信的眼神,叹了口气,继续说道,“我的职责在此,请原谅。”话音未落就攻了上来。
流川还没从震惊中回来,一向疼爱他的父王,怎么会……?还有神喻,大神官的预言从来没有出过错,也正是因为有他的预言父王才会立南烈为王储。这就是南烈要杀他的原因吗?他一边在努力地试图梳理着脑中的混乱思绪一边试图躲过三井的剑。
他的侍卫们和三井的王宫侍卫混战到一起,眼看着已经冲不过去了。流川心中不安,想,难道今天我就要结果在这里吗?离城门只有一步的距离?
三井似乎瞧见了他的心思恍惚,趁着两个人再次提马靠近的时候举起了剑,却虚晃一枪,让流川的剑刺进了他的肩膀。血流了下来,惊醒了流川,他吃惊地看着三井,三井扯起笑,靠近他的耳朵,轻轻的却很清楚的说:“去陵南森林,那是你唯一能走的路了,不要再回来。”然后装作伤得很重的样子捂着伤口倒了下去。
流川有些震动,问:“为什么?”
三井轻笑了一声:“美人的请求,不得不答应啊。”
知道是大公主彩子暗中帮的忙,流川心里热了一下,于是不再犹豫,趁着王宫侍卫的混乱冲出了城。

他一开始并不想往南走的,陵南森林,那是一个黑暗和恐怖的地方,传说中还有魔兽存在,是龙所管辖的地带。他不知道为什么三井确切说是彩子要给他指这样一条路,那不是送死么?他们所居住的神奈川大陆,也只有那里还有魔兽的身影,没有人迹。到陵南森林要穿过广袤的翔阳沙漠,沙漠里有些小型的魔兽以及流窜的盗贼。翔阳沙漠连接湘北国,山王国,陵南森林和神奈川海,也正是因为有这一天然的屏障,陵南森林里的魔兽们没办法进入人类居住的国家。相应的,人类也很难进入陵南森林获取珍贵的魔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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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路躲躲藏藏的经历是流川所从未有过的。他是骄傲的七王子,湘北国王最宠爱的儿子,有一手好剑法,长得又俊俏,贵族们不知多少少女都梦想着要嫁他。他又不是要继承王位的人,于是乐得逍遥专注于他的剑法,年纪轻轻就已经打败全国无敌手了。十五岁的时候做游侠梦,听说湘北国西面出现了龙,于是偷偷跑出来找,结果当然没有找到——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每过一段时间都会“传说”出现,结果往往是魔法师们的魔法幻像,或者低等的魔兽等等。经历了被小偷偷掉钱包只好找酒馆打工,莫名其妙被骗到探险队里结果又被踢出去,差点杀掉地方统领的儿子结果被赶出城镇,为了跟人比武进雇佣军等等以前从来没有想到过的事情,娇生惯养的他,在四年跌跌撞撞的游历生涯里学会了独自生存。他在深宫里的那些兄弟们,估计没有人比他更适应于平民的生活。
可是现在,他连平民的生活都没办法过了,就算微服也坦坦荡荡的他,只能东躲西藏。他想要活下去,无论用什么方法只要活下去就好了。求生的愿望非常的强烈以至于他自己都很吃惊——原本他以为自己是不惧怕死亡的呢。通缉令上罗列的罪名那么多,他看了觉得很疑惑,那上面是我么?好像在说一个不认识的人,只是挂了流川枫的头像而已。其实只要一条罪名就足够民众杀死他了,违反神喻。神喻叫他死他就必须要死,这是神奈川铁一样的规则。神喻说他会给湘北带来灾难那么他将来一定会这样做,因为神喻从来没有出过错。流川觉得很冤枉,他爱自己的国家,怎么会想要毁灭她?他又不得不担心,他不想死,那还是离湘北远一些好了。他必须从一个城镇逃到另一个城镇,在野外过夜,随时保持警醒,因为王室的通缉令有优厚的赏金,有大量的雇佣军和探险队也加入了搜捕的行列,曾经身为他们中的一员,他知道其中有些人的能力比宫殿骑士还要强。
三井放他出了王都,他却没有直接往陵南森林去,因为一开始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处境多么危险,还想着在民间隐居,却在短短的几天之内被不断涌上来的敌人杀死了几乎所有的侍从。
对方一定有厉害的魔法师能够远距离跟踪他。这样想着的流川不敢再多停留,几乎马不停蹄的跑到了湘北边界,翔阳沙漠的东端。
跑到这里其实也是没有办法,在城镇里总有机会被人认出来,危险系数很大,而在湘北边界,这么荒凉的地方至少他可以稍稍的喘息一下。他找到一队准备跨过沙漠回山王的商人,跟他们说结伴而行,然后撑着疲累的身躯倒在对方装货物的车子里休息。
结果这么喘息一下他就睡着了。实在不能怪他,他一向嗜睡,连续奔波了近两个月身心都已经到了极限了。这一觉睡得昏昏沉沉,朦胧中回到小时候在王宫里的时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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南烈一出生大神官就预言他将成为湘北王,于是从小被特殊教育,其他的王子倒是各由各自的性子长大了。流川的母亲是个吟游诗人,被湘北王看上,也是南烈的生母,生了流川之后没几年就死了,流川对她只留下一个模糊的印象,长长的黑发以及“风信子的花带着我的爱,穿过沙漠的风”之类婉转低回的歌声。几个兄弟姐妹中大公主彩子最喜欢他,因为小时候他像个瓷娃娃一样,莫名的激起了彩子的保护欲,从此就一直被彩子当作宝贝带在身边了。漂亮泼辣的彩子公主是很多王宫侍卫的梦中情人,三井就是其中之一。流川却知道,看似精干的彩子其实倾心于自己的随身侍从,那个小个子的宫城。宫城陪伴彩子成长,痴迷于自己的主人早已不是秘密,而彩子碍于身份一直若即若离。
在梦中流川看到自己被彩子拉着要去神殿,宫城在背后紧张得直叫唤,彩子不耐烦地一直跑一直跑,一路鸡飞狗跳。半路上碰到在学剑的牧,那时候的牧学剑已经有几年了,虽说沉稳也还是个孩子,看到迷迷糊糊快要睡着的小弟,和风风火火的大姐,忍不住笑,被彩子一个眼刀扫过去只好憋着,好奇的问为什么要去平时怎么拉都不肯去的神殿,彩子得意地说:“据说抓住了陵南森林的魔兽,大神官要去驯服它,这可是百年难见的呀!”
宫城在后面委委屈屈地小声说:“很危险啊公主,为了抓住这个魔兽据说死了好几个人呢,连魔法师都受伤了。”
“所以才说这个机会难得嘛!总是怕这个怕那个你怎么才能做骑士呀!”彩子生气地反驳,“流川你不要睡了!快醒醒,快走!”推推一直在鸡啄米的小弟,“牧你要不要来?”抬头问明显也很好奇的牧。
“我吗?呃……我剑术还没有练完……”
“这个机会这么难得,可以看到好久没见到的大神官施法哎,说不定能看到很厉害的魔法师呢!”彩子怂恿着。
“那好吧,我跟你们一起。要不要叫上南烈?”牧挣扎了一会,还是禁不起好奇。
“那你去叫吧,我们先去了,要快点呀!”
那个时候,其实几兄弟之间的关系都还挺好的。大公主彩子活泼好动,非常得湘北王宠爱;二王子木暮身体不好一直静养,天天都在读书;三王子就是南烈,生下来被神喻说要继承王位,于是天天被逼着学很多东西;四王子牧,虽然不受宠倒是很善于自己给自己找乐子;五王子藤真被大神官看中,很小的时候带去了神殿,据说很有天分,已经做到神官候补;六公主晴子,生性羞怯,被湘北王指婚山王的王储,等到成年就要嫁过去了;而最小的七王子流川,按照他大姐的话说:“只知道睡觉的迷糊虫”。
彩子和流川先到了神殿,门前广场上已经围了不少人了。为了防止被人认出来抓回去,就悄悄躲在人群中。过了一会儿,南烈和牧也悄悄过来了,南烈一看明显是从猎场里逃出来的,身上还沾着草和灰。人们在焦急又兴奋地等待着,交头接耳着:“听说这个魔兽在翔阳沙漠袭击商人,被雇佣军发现了。”“真的?它是翔阳沙漠的魔兽还是陵南森林的呀?”“谁知道啊,据说很巨大啊,翔阳沙漠应该不会有那么大的魔兽吧。”“是啊是啊,听说为了抓它死了好几只探险队呢。”“那最后是怎么抓到的呢?”“据说去了好几个魔法师,咳,这些魔法师平时都不出现,听到有陵南森林来的魔兽都冒出来了。”“我听说是大神官亲自过去抓的呢,魔法师们都不顶用啊。”“吓,这么厉害?”“嘘,别说话,看那边,来了来了。”
随着人群的波动可以看到远远的从城门口有一辆拉着笼子的车子缓缓的移动到广场中央。彩子拉着流川努力的挤到前面去看,神官们空出了一大块地方,巨大的笼子被魔法的蓝色光芒笼罩。“快看,那是藤真呢!”南烈指着走到车子前方的神官小声的对牧说。藤真穿着白色镶着金边的神官服,手里拿着师父北野的手杖,看上去非常紧张。他没有像以往的那样微笑,而是一眼不眨地盯着笼子里的魔兽。他的师父北野缓缓的沿着神殿的台阶走下去,接过藤真手里的手杖,挥了一下,全场立刻安静了下来。
“各位,请让远一点,这只魔兽非常的危险,我们损失了三位魔法师才抓到它,为了你们的生命着想,请尽量散开离远一点,驯服的过程非常危险,有可能会失控,请不要围观。”话虽然是这么说,北野心里其实非常骄傲能够得到这只魔兽,他很自信他是这个国家也许是这个大陆最顶尖的魔法师,这只魔兽是他亲手抓到的他也能亲手驯服它。然后他开始了吟唱。
所有的人都张大了眼睛看着被魔法捆的严严实实的笼子在北野冗长的咒语结束后慢慢地变得清晰:一个把脑袋蜷缩在翅膀底下的生物慢慢地显现了身形,脖子很长像是天鹅,但是是光滑的,有很多青色的鳞片覆盖在它的身上,阳光在鳞片上打转,很炫目。它的翅膀很大,几乎把它全身都遮住了,它一动不动。
所有的人都很安静。看着这只魔兽很安静的蜷成一团。不知道为什么流川觉得这只魔兽一点都不可怕,他悄悄的拉了彩子的衣角说:“它是在睡觉吗?”因为周围太安静了这句话显得很突兀,有人回头看他,彩子狠狠的瞪了他一眼把他的手攥得更紧。他感觉到彩子手中的汗,粘粘的。好像是听到了这句话一样,那头魔兽缓慢地动起来,先是把头伸出来(“它有一对尖锐的角呀”流川想),然后甩了甩头,把它巨大的翅膀打开伸展了下(“它的翅膀真大啊”流川想),长大了嘴(“它在打哈欠呀!”流川想)。有人惊恐的叫起来:“神明在上,这是一头龙啊!!”人群顿时沸腾起来了“是龙啊!!几百年没见的龙啊!!!”
北野满意的笑了,他简直太兴奋了,想想看吧,得到一头龙是多少人多少年的梦想,而他,竟然真的实现了。这种传说中的生物比他所想象的还要强大美丽,足足累死了三个魔法师才束缚住,现在,让神奈川的人民见证他驯服它的过程吧!他的眼睛发出了光,举起了手杖,一个又一个古老的单词从他的口中迫不及待地跳出来:
"青空之君,白银之城,荣耀之水,光辉和神圣之荆棘,请围绕我心之所向,万物皆为你所取用,万物皆为你所消亡,你在时间之彼端…………”
那龙咕哝了一声,扑扇了两下翅膀,它的翅膀好像有一只有伤,没有完全打开,还没等北野的咒语念完就站了起来,张开嘴,从肚子里发出了奇怪的轰鸣,于是瞬间平地起了一阵大风,人们东倒西歪,像骨牌一样相互挤压了起来,踩了脚的,被压住的,都痛叫了起来。混乱中流川被挤得松开了彩子的手。吟唱也被迫停止了。
等到北野终于站稳,眼前的龙居然不见踪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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人们逐渐散去,彩子被宫城拉着回宫,南烈和牧也意犹未尽的往回走了。北野看上去非常沮丧,藤真默默地跟在他后面。
流川被人群带着离开了广场,想回头找彩子却已经找不到了。他一点都不害怕,刚才那龙给他的印象太深刻了,完全驱散了他的睡意,他正处于兴奋之中。
也许是太兴奋了,流川走着走着就迷了路。要知道,那时候他才七岁,粉雕玉镯的小孩子,彩子从来都不让他离开自己的视线的。他想走回王宫,但是方向走错了,走到了王家的森林猎场,又因为个子小,很自然的就穿过了森林的围栏。
王家森林猎场是王室锻炼子弟的地方,圈养着一些鹿啊獐啊,偶尔也会有狼。流川以前只是被抱着来过,一点都没有印象了,他还没到围猎的年龄呢。他知道自己迷了路,又不知道怎么回去,越走越心慌,加上年纪小,走不了多少路就停下来了。心里头期望着彩子姐能够尽快找到他,迷迷糊糊的就靠在石头上睡着了。
夜里头,流川被冻醒了,睁开眼睛看到黑黢黢的森林,仿佛听到远处有野兽在叫,心里有些害怕了。爬起来继续走,也不管什么方向,好像走起来就能多些勇气。那天是满月,地上明晃晃的,倒是让他更方便的认路——白天围猎踏出来一些小道,沿着走总归能找到出处的。他从来没有走过这么多路,肚子也饿了,可是不敢停,也不敢回头,衣服被枝桠划破了也不管,脸上好像也被划了。他总觉得有什么东西在身后追着,磕磕碰碰的跑起来。他害怕极了,还是觉得背后的东西越来越近,几乎能感觉到它呼出来的热气了。
眼前出现了一块空地,他迅速地冲出了森林扑到空地上,却被横生出来的枝桠绊倒了,跌在了地上,腿上很快痛起来,估计是流血了。他趴在地上,不敢抬头,想,彩子姐我可能见不到你了,我要被吃掉了。
等了半天没有动静,背后呼哧的东西好像消失了。有微微的风吹过,眼前的草叶哗哗地朝着他的方向流动。流川抬起头,看到那只龙,停在空地的上空。
辛1234567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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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龙的初遇
流川睁开眼睛,感觉很热。他晃了晃脑袋,把头伸出了车子。
眼前是一片金黄。商人们已经进入翔阳沙漠了。
从湘北到山王横穿翔阳沙漠的东北角,从湘北到陵南森林横穿翔阳沙漠的东南角。流川并不打算去陵南森林。反正在山王除了两年前嫁过去的六公主晴子也没人认识他,到山王隐居是个不错的选择。
他缩回到车里,靠在鼓鼓囊囊的货袋上,闭上了眼睛。
有多久没有梦到那时候的事情了?他本来以为自己已经完全忘记了呢。
是因为要去陵南森林的缘故吗?想起了那么久以前的事情。
忽然他猛的弹起来,想到彩子叫他去陵南森林,难道就是因为这件事吗?她为什么这么肯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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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个时候,他抬起头,看着那头龙张着翅膀缓缓地从空中落下,心里不知道为什么忽然安定了。他爬起来,腿上果然摔破了,而且脚好像也扭了,站起来费了他很大的力气。
龙在看他。很笔直的视线,于是他也很不客气的回瞪过去。月光下的龙,颜色青得发黑,全身的鳞片反射着光,跟白天炫目的光不同,夜里的龙,鳞片反射的光竟然是蓝色的,好像它的眼睛一样。其实流川也记不清那龙的眼睛是不是蓝色,只记得很坚定,很温柔,一点也不令人害怕。他看着龙的眼睛,龙那么大,眼睛也那么大,好像要把他吸进去一样。
龙开口了,令他吃惊的是,龙的声音很轻,一点也不像它下午发出的声音。
“晚上好,小王子殿下。”龙说。
流川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回答,龙知道他是谁这并不令他吃惊,他只是震惊于不知道怎么跟一头龙说话。
龙等了一会,发现流川没有回应,还是愣愣地盯着他看,于是只好继续说。
“很抱歉吓到你了,我只是路过这里。呃……我想问下,这附近……”它话还没有说话,肚子里又轰鸣了起来。流川吓了一跳,以为又要刮风,却什么都没有,对面的龙好像害羞一样移开了视线,不说话了。
流川忽然心中一亮,“你饿了?”
龙点点头,它有点腼腆有点惭愧地说:“我不是故意的,跑太远了一直没有吃到东西,一直有人对我纠缠不休我都没办法进食,后来,后来就晕了……”它顿了下,好像更惭愧地低下头,说:“我实在没有力气飞更远了,所以下午只来得及飞到这里……”
流川默默地想到了北野神官下午阴沉的脸色,忍不住冒了一句“白痴”,不知是骂北野还是骂龙,龙好像很惊讶地看着他,流川问:“你要吃什么?”
“呃,我吃鱼。附近有没有湖?”
一只吃鱼的龙,流川想,真奇怪,龙不是最邪恶的生物吗?传说中它们吃旅人,吃魔兽,抓住公主要挟王室,精通魔法,热爱金子。从来没有听说过龙喜欢吃鱼来着。因为跑到翔阳沙漠上没有鱼吃所以饿昏的龙,实在是头傻龙。
他想了想,说:“我不知道这里有没有湖,”龙明显有点沮丧,“王宫的喷水池没有鱼,城外的护城河,应该有。”他跑了很久,难得说这么多话,说得很喘,断断续续的。
龙想了想,说:“我现在没有力气飞那么远,附近呢?”
“王宫的厨房。”
“那你带我去吧。”
流川看着对面龙期待的眼神(它怎么一点也不像一头龙),不得不承认:“我迷路了。”
一时间一片静默,龙嗤笑了一声,流川怒了,居然被头傻龙嘲笑。
龙有点不好意思,扑扇了两下翅膀,想了想说:“这样好了,你的家人会来找你,找到你你再带我去吧,我带你走出这里。”
流川依然冷冷地看着它,没有动作。龙说:“真是不可爱的小孩,你不答应我要吃掉你哦。”说着作势张大了翅膀,张大了嘴,要扑上来的样子。
“你不会。”你不是只吃鱼么。
“呃……”龙楞了下,好像在笑,它走近流川,埋下头看着他,这个孩子眼睛真黑啊,亮得很,自己的身影映在他的眼睛里好像变小了。而且他完全不怕自己啊,这可真少见。他的皮肤白白的,在白色的月光下像玉一样白。这可真是个漂亮的孩子。看到他腿上跌破的伤,不知为什么觉得很刺目,龙慢慢地把头弯了下去,细长的舌头伸出来,舔在了伤口上。
流川似乎大吃一惊。想要后退却停住了。这头龙在他面前恭顺地低头,湿润的舌头舔着他的伤口,似乎也不是那么痛了。龙的头和犄角就停在他面前,触手可及。于是他就把手伸出去,摸上了它的头。凉凉的,滑滑的,他不禁多摸了一会。龙没有挣开,它闭着眼睛,似乎很享受的样子。一瞬间,关于以前彩子和木暮讲过的龙骑士“黑色暴风”的传说在脑海中出现,他的心里被伟大的英雄以及他的坐骑的事迹激荡着,不由得兴奋起来。
“我要做你的骑士!”他大声地说。
龙诧异地睁大了眼睛,看着这个孩子,忍不住笑了,它的笑声从喉咙里发出来,嗡嗡的。
“我要做你的骑士!!”流川很不满龙的笑,更大声的重申。
龙笑得更厉害了,它微微抬起头,眼睛笑得要看不见,长长的舌头扫过流川的脸颊被树枝划伤的地方,轻轻的摩挲。
“告诉我你的名字,小王子殿下。”龙含着笑意说。
“流川枫!”流川恶狠狠地盯着这只胆敢嘲笑他的龙。
“好吧,为了做我的骑士,请你先带我填饱肚子吧。”龙显然没有把流川的话当真,用戏谑的口吻说,它倒是对流川光洁的脸蛋更感兴趣一点,猩红的舌头在伤口上打转,很快就让伤口愈合了。
流川哼了一声,龙的舌头弄得他很痒,他不情不愿地说:“你先带我出去这里。”他把头转开,避开在他脸上流连不去的舌头。
龙笑了笑(这头龙怎么这么爱笑,流川想),说:“我这样出去可不行呀。”它把头昂起来,现在它看上去非常高大,比周围最高的树木都要高。它张开翅膀,一阵大风夹杂着树叶包裹住它的身体,流川不得不眯起眼睛,等到风过去,他发现面前的龙又消失了。
“嘿,在这里在这里。”龙的声音近在咫尺。流川吓了一跳,龙变得非常非常小,像条小青蛇,挥舞着翅膀落在他面前。“我带你出去,只是我没有多少力气,不知道能维持多久。”流川伸出手,空中的龙停在他手上,顺着爬到他身上,像项链一样挂在他的脖子上。“走吧,一直往东走。”
一路上那条龙偶尔指路,然后就只有它肚子会发出小声的轰鸣,流川一直沉默,一人一龙就这样安静地走着。奇怪得很,流川想,夜晚的森林看起来一点都不可怕了,被惊扰的兔子松鼠从他的面前跳过,也没有东西一直跟在他后头,是因为龙的关系吗?龙的鳞片凉凉的,蹭着他的脖子,细微的呼吸却是热热的,他的耳根也被熏的热热的。他一直走一直走,心底一片安宁。
不知道走了多久,终于看到猎场中心那块空地了,明天南烈应该还要来这里练习射箭,那应该就能发现自己了。这样想着的流川,终于松了一口气。他这才觉得慢慢地身体里的疲乏都泛上来,没走几步脚下一软就倒在草地上了。
“喂,你压到我的翅膀了!”龙挣扎地从他怀里出来。这时候天已经泛白了,太阳开始出来。“快看,日出呢!”龙兴奋地叫起来。
“吵死了……”流川想,不过是日出而已啊,他疲倦地翻了个身,看着那头龙兴奋的扑扇它的翅膀,右边的翅膀好像确实受了点伤,不是很灵活的样子。他这样想着,轻轻地用手摸了摸那个还在颤动的肉翅。龙回过头来看着流川,流川很安静,初升的太阳把他的脸映得红彤彤的,不同于晚上玉样的光泽,黑色的眼睛也被映得红红的,专注地看着它,手还在轻轻地抚摸它的翅膀。龙张了张口,想要说些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
“我要做你的骑士。”流川轻轻地说,闭上眼睛,睡着了。

等到流川醒来已经是在自己的寝宫了,难得一见彩子哭得眼睛红红的坐在床边。连好久没见到的木暮和晴子也来了。一见流川醒来,三个人都松了一口气,彩子扑上来吼:“你这个笨蛋!跑到哪里去了?大家都快要急疯了,南烈找到你的时候你居然睡着了!你都睡了快两天了!”说完又是一串眼泪掉下来。旁边的宫城连忙递上手绢,彩子接过来擦眼睛。
流川还是迷迷糊糊的,慢慢地才回想起来晚上在森林里的事情,对了还有那头笨龙,跑到哪里去了?他找找身边,还是熟悉的被褥,没有龙,于是开口问:“找到我时,我身边有什么?”
“你一个人倒在王宫的门口,身上衣服破破烂烂,南烈出门的时候撞见你,才把你找回来。”木暮接口说。
“王宫门口?”难道不应该是猎场吗?
“是啊,父王都急坏了,找了你整夜,凌晨才睡下,听说找到你,高兴得又赏赐南烈一堆东西。”
看样子他们是没有看到龙了。流川想,“我饿了。”
晴子立刻端上一碗麦片粥,流川狼吞虎咽的吃掉了。
彩子缓过劲来,又开始数落流川,木暮好脾气地拉开,晴子脸红红的看着流川吃东西。一切又跟平常一样。
流川模糊地想,不知道那龙有没有找到厨房,有没有找到鱼。他答应要给它找鱼吃的,因为龙把他带出森林了呀。那头糊里糊涂的龙,希望不要饿死了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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沙漠的夜晚非常冷,商人们围成一团,点起篝火,小声谈笑着。流川坐得离篝火远远的,背后被风吹得很凉。为了让商人们带他一起走,他已经把剩下的钱都拿给他们了,现在他身上只有在边关匆匆忙忙买的干粮和几袋水。他并不指望商人们能对他多好,只要能把他送到山王去就行了。他对自己的剑术非常自信,如果这些人想要他的命,自己也不会有好下场。山王商人们常年往来翔阳沙漠,沿途路线都很熟悉,还带着大群的护卫,这也是流川选择跟他们结伴而行的原因。
流川一口一口嚼着干粮,费力地咽下去,一边想彩子为什么要叫他到陵南森林。

他被龙救了这件事,他只告诉了彩子。他还记得彩子当时惊恐的表情,吩咐他不能告诉任何人,千万要把这件事情忘掉。现在想来彩子的态度是有些奇怪的,下午不是还好好的要去看龙,为什么听说他被龙救了就吓成那样。还有就是南烈的态度,以前一直相处得挺好,从那以后就怪怪的,看他的眼神都像钉子似的。流川疑心南烈可能看到龙了,毕竟他记忆里自己是倒在猎场的,难道是龙把他送到王宫门口的吗?那么彩子是因为知道龙救了自己才叫自己再去找龙的吗?怎么想都觉得再遇到龙的可能性很小啊。
流川看着自己的手,手掌上布满了练剑练出来的茧。七岁遇险之后他就开始跟着安西学剑,一门心思想要做龙骑士,当时所有的人都笑他,说是小孩子的梦想,彩子则忧心忡忡。他被安西夸赞说是百年不遇的人才,比教三井还用心的教他,他也迅速的沉迷于剑术,进度突飞猛进,慢慢地剑术本身成为他追寻的目标,龙骑士什么的真的成为儿时的幻影了。十五岁时他打败了牧,王都已经没有人比他更厉害,听说西面出现了龙,儿时的梦想忽然又点燃了,兴致勃勃的带了几个侍从就出门游历去了。临走的时候去见藤真,那时候藤真已经是大神官,再不会像小时候那样,每次跑到神殿去玩就拉着他的手溜到后门去,还给他偷拿一些祭品吃。藤真好像变了个人,严肃端庄,调皮的褐色眼睛也变成深沉的黑色,他想问问藤真龙的事情,藤真的脸色却变得铁青,只是不许他去,却不说为什么。流川当然没听他的,又跑去问号称“会走路的图书馆”的木暮,有没有做龙骑士的方法,木暮好脾气地随他在图书馆里泡了一天,翻了一堆古早的文献,最后总结出来,要让龙服从只有打败龙。这个方法是几百年前“黑色暴风”驯服“青空之君”用的。木暮温和地对着小弟说:“成为神奈川第一的话,龙也会驯服的吧。”于是流川熊熊地燃起了斗志,踌躇满志地出发了。龙没有找到他自己却吃了不少苦头,也亏的他一股子拼劲,不肯灰溜溜地回去,才熬了四年,回宫的时候他已经能很骄傲的说:“全湘北我是剑术第一!”换来彩子的一顿好打。
他按了按别在腰上的佩剑,这是父王给他二十岁的生日礼物,可惜没几天他就从人人艳羡的王子变成了逃犯,这把华丽的配剑也必须埋没,上面的宝石都被他抠下来换了钱,只是因为剑刃特别锋利他才留了下来。除了这把剑,他身上已经没有任何可以跟原先的七王子相联系的东西了。头发用五贝子草染成了棕色,还留起了胡子,穿着破旧的麻布衣服,看上去像是个三十岁的大叔。他知道这样的遮掩对于厉害的魔法师来说是没有用的,只能对没见过他面的雇佣军起点作用。现在进入翔阳沙漠,应该是不会有人追来了吧。
商人们渐渐散开了,回到各自的帐篷里,领头的商人用半生不熟的神奈川通用语招呼他睡到最外边护卫队的帐篷里去。
流川躺在帐篷里,身边护卫们沉重的呼噜此起彼伏,这些护卫有的来自湘北,有的来自山王,都是雇佣军。流川下午睡过了,反而睡不着,躺了一会之后就走出帐篷。又是满月,月亮极其的亮,没有星星,一片安静,四下的沙漠阴影好像线一样起伏不定。
流川心中一片空茫:就这样,离开湘北,离开家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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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章 神之喻示
流川和山王商人们已经在沙漠里走了快两个星期了,他一直很沉默地走在队伍的后面,商人们一开始还想跟他攀谈,但是流川一身生人莫近的气息,慢慢地也就没有人跟他说话了。他吃着自己的干粮和水,深一脚,浅一脚地在滚烫的沙地上走着。脚上水泡磨破了又长起来,钻心的疼,他也是一声不吭地走着。没有什么选择了,为了活下去无论如何都得穿过这片沙漠。
太阳毒辣地晒在他身上,他开始觉得有点头晕目眩了。撑住,流川枫,你得活下去。他对自己说。
队伍忽然骚动起来了,流川抬起头,阳光刺得他的眼睛很痛,眼睫毛被汗湿了又干,扎扎的连眨眼都变得很痛苦。商人们指着远处隐隐约约的影子用山王语激动地交谈着。是绿洲吗?流川想,太好了。
队伍的速度变快了些,马匹和人都迫不及待地想到绿洲去。流川也不由加快了脚步,逐渐走到队伍前面去了。
能看清绿洲树木的时候,流川忽然感觉到什么,停了下来。有什么在附近,他的直觉告诉他有危险,他拉住了离他最近的商人,用神奈川通用语解释。商人们却不管那么多,绿洲近在眼前,沙漠平缓一览无余,强盗没办法藏身。而且他们有精良的护卫,经验也很丰富,完全能打败任何试图袭击他们的人或魔兽。流川不得已只好继续走,越走越觉得好像被什么压着似的,心里发慌。
一定有什么不对劲,他这样想着,把手放在了佩剑上。
马匹们开始躁动不安,踢着脚下的沙子不肯上前。护卫们也意识到什么,安静了下来。就在整只队伍停下来的一瞬间,沙地里忽然暴起一群黑影,扬起大把的沙子,冲向商队。流川定睛一看,一些半人高的身上布满坚硬铠甲的魔兽龇牙咧嘴,以非常快的速度朝着他们冲过来。这些魔兽长得像巨大的耗子,爪子非常尖利,流川拿剑去挡它们时,感觉到它们的冲力很大,不禁后退了一步。
“快站成圈!!快!!是鸣沙兽!!”有经验的护卫大喊着。商人们手忙脚乱的移动自己的货物,有的人想冲进绿洲,却被冲到面前的鸣沙兽一爪子抓裂了胸膛。“围起来!围起来!!不要散开!!攻击它的脖子和眼睛!!”“真倒霉,居然碰到这么多只!”护卫们拔剑和鸣沙兽打起来。这些狡猾的鸣沙兽专门攻击人的下盘,人必须要弯腰才能打到他,非常吃力。
流川的剑很快,也很利,一只鸣沙兽扑向他,他身子一弯,将剑倒拿,待鸣沙兽扑到面前的时候用力一捣,就把它定在沙子上了。那只鸣沙兽发出凄厉的惨叫,流出腥臭的血,不再动弹,再反手把剑拔出来,对上冲过来的另一只。
他没有心思也没有精力去帮别的护卫,虽然他听到不断有人求救的声音传来,血腥味并不仅仅只是鸣沙兽的,更多的是商人和护卫。他挥舞着剑,在晒得滚烫的沙地上艰难地前后跳动。他听说过翔阳沙漠的杀手鸣沙兽,但是他从来不知道这些魔兽怎么会这么一大群疯狂的扑上来,似乎是一定要置他于死地一样,鸣沙兽不都是只袭击商队夺取货物吗?他已经杀死五只鸣沙兽了,越打就离商队就越远。不知是否被同伴的血腥味吸引,鸣沙兽们放下快要撑不住的商队护卫转而攻击流川,他被四只健壮的鸣沙兽包围了。
这些狡猾的魔兽轮番上阵攻击他。一只从前面跃出,同时一只后面扑上,流川反手划剑,剑锋在鸣沙兽身上的铠甲上划出深深的印子,借着走势划到身后,挡住身后的袭击,急身回撤,迎上右边的袭击。必须要攻击它们的眼睛和铠甲中间的皮肤才能对它们造成伤害。他埋低身子,把剑换成正手,趁鸣沙兽扑上来的时候向左小跳一步,用左手扣住鸣沙兽脖子上的鳞片,右手猛的戳进它张开的嘴巴,剑狠狠地刺进去,鸣沙兽疯狂的挣扎起来,爪子在他身上划了不少口子,牙齿在他的手上留下深深的血痕。再把右手拔出来,左手拎着垂死挣扎的鸣沙兽转个身,抵住冲上来的另一只,借着惯性压住,迅速地用剑贯穿。两只鸣沙兽哀鸣着死去了。
把剑从鸣沙兽的身体里拔出来,流川身上已经有不少伤口。他眨了眨被血糊了的眼睛,看着另外两只鸣沙兽虎视眈眈地盯着他,甩了甩手,准备迎接下一轮攻击。他的手很痛,浑身都是血,快要没有力气,但是他绝对不要就这么死去。两只鸣沙兽开始围着他绕圈子,谨慎地寻找着进攻的时机。阳光炙烤着流川,血黏糊糊地让他很不舒服,鸣沙兽的铠甲反光刺痛了他的眼睛。他一动不动,用全部的精力感知接下来的危险。
就在这个时候,他的脚底猛然下陷,一只埋藏在沙下的鸣沙兽暴起拽住他的脚将他摔倒。另外两只鸣沙兽也吼叫着冲上来,流川没办法站稳,用剑戳脚下只能戳到沙子,减缓了剑的力量。一只鸣沙兽咬住了他的肩膀,另一只眼看着就要咬到他的喉咙,流川左肘一抬,鸣沙兽狠狠地咬到了他的左腕上。他痛叫了一声,狠命晃动右手,试图把咬住肩膀的鸣沙兽摔下来。脚下的鸣沙兽一直在用尖利的爪子用力地抓住他的腿往沙地里拖,他浑身颤抖,肌肉紧紧地纠结,不顾腿上的疼痛将左脚上的爪子踹掉,右手掐住右边的鸣沙兽,左手连着不松口的那只狠狠地往地上撞。沙子不能受力,被他撞出了一个大坑,咬着他的鸣沙兽终于松了口,晕了过去。他俯下身,用血肉模糊的左手抓住拽他右腿的爪子,一把把那只潜藏的鸣沙兽拽出了地面,高高地扬起,用力掼在地上,那东西挣扎了一下,但是好像骨折了,只能伏在地上仇恨地瞪着他。
左手好像已经不能用了。他这样想,右肩膀上的那只被他死命地掐住脖子,渐渐的也不动弹了。他张开右手,鸣沙兽的牙已经深深的嵌入了他的身体,他用力地一拽,连同一大块血肉都被拽了下来。
他回头一看,商队们趁着他跟鸣沙兽僵持的时候已经都逃走了,地上留下一串凌乱的脚印。他迈过脚下鸣沙兽的尸体,一瘸一拐地向绿洲走去。
他的视线已经模糊,失血太多头脑不是很清楚,腿机械地挪动,左手已经失去知觉,右手被鸣沙兽的铠甲磨出了许多道口子,没办法合拢,肩膀上的伤令整个右边身子都很麻木。太阳烤着他令他更加痛苦。他一步一步深深浅浅地走着,留下身后长长的血印。
离绿洲还有几步的时候他才注意到一个高大的人影,眼睛已经不大能看清楚什么样子,只觉得是穿了魔法师的长袍,深蓝色的。是追兵吗?这样一想他勉强把注意力集中,把手伸到腰间去摸剑,却发现剑在刚才的混乱里落下了。
“真狼狈呀~”调笑的声音有点耳熟,流川抬起头,凶狠地盯着那个魔法师。戴着夸张的法师帽,裹在法师袍里的是一个年轻人,背着光站着,看不清楚面容。
“南烈派来的?”流川问。以他现在的体力支撑不了高阶魔法的一次攻击,但是近身战的话,任何一个魔法师都不可能赢过身为骑士的他,哪怕他现在只有一只手能动。这样想着他慢慢的走近那个法师。走进手的攻击范围就好了,只要一次,他就能掐住那个法师细瘦的脖子。
“湘北王派我来,本来以为不用我动手的。看样子小看你了。只凭鸣沙兽果然没办法阻挡你。”魔法师眯缝着眼睛说。
操纵魔兽的魔法师!流川吃了一惊,对方比他想象中强,攻击果然是只冲他一个人来的。这样想着,他再不犹豫,右手如电一样扑向对方的脖子,却在下一秒被滑开了。
“真不错,还有力气。”对方似乎真的很赞赏的样子。流川甚至都没看得清他是怎么滑开跑到背后去的。急转回身,再次扑上去,这次居然连衣角都没有碰到。
流川吃惊了,他的速度在湘北无人能及,孱弱的魔法师更加不可能,就算受了伤也很少有人能超过他,如果对方是使用魔法避开的话,为什么没有吟唱?这样想着他却更加的有斗志,身体上的伤好像也不是那么痛了。一定要打败他,然后活下去!流川想,闭上眼睛平复了下心绪,再张开,目不转睛地盯着魔法师。
魔法师愣了一下,随即浅浅地笑了:“你这个眼神,真是很好呢。让我也热血沸腾了。”话音未落冲了上来。
居然想用体术跟我战斗?真是太白痴了。流川一边想着一边躲过了对方的拳头。
几个回合之后流川发现对方是个高手,他打出去的拳头总是被轻松的躲过,而对方的拳他总要费力才能接下。这样对他来说太不利了,虽然对方没有使用魔法,但是他有伤在身没有力气拖延时间。这样想着他干脆地后退一步停下,说:“我输了。”
魔法师笑,“这并不是争输赢啊,我奉命要取你的性命呢。”却也停了下来,站在一步之远的距离看着他。
“你叫什么名字?”体术不输于骑士的魔法师简直是奇迹,怎么从来也没有听说过。流川很少见的对要取自己性命的人产生了兴趣。
“先告诉我你的名字比较礼貌吧?”魔法师笑笑。
“流川枫。”你杀人都不问名字的么。
“呃??”魔法师好像很吃惊的样子,“那委托我的人叫什么?”他停了下来,端详着流川。
“我怎么知道!”流川说。他快要支撑不住了,眼前一阵一阵地发黑,喉咙里冒出血腥气。
魔法师神色复杂地看着他,忽然一抬手,流川还没有反应过来就被一阵风卷起来裹得紧紧的,手被夹在身旁没办法动弹,他挣扎了下发现没办法挣开,就停止了无用的动作。
魔法师回头走向绿洲。
“我叫仙道彰。”他一边说一边走进树丛,流川被风卷着跟着他一起被带到了绿洲里。
绿洲里有很大的一个湖泊,水汪汪的,衬着天显得格外的蓝。
仙道走到湖边,掬起一捧水,冲了下脸,回头看被风束缚得紧紧的流川,仍然在狠狠地盯着他。他把手一张,风就把流川带到了湖边,再一收,风忽然就散了,流川从半空直落在了水里。“洗洗干净吧。”这样说着,头也不回的走了。
水不深,只到膝盖,只是骤然从滚烫的沙漠到冰凉的水里,流川不禁打了个哆嗦,愤怒地瞪着远去的背影。他想要站起来,却觉得全身无力,身上之前的伤口被冰冷的湖水一冲,血流了出来。
对方看样子暂时不想要他的命。这样一想,忽然就松下来,周身的痛也都回来了,痛得他浑身发抖,几乎都没有力气清理伤口了。草草地冲了下,挣扎着站起来,刚走出水,就眼前一黑,直直地倒在岸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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这一次,流川昏迷了很久,朦胧中好像又听到母亲在唱歌,她的面貌模模糊糊的,只是哀伤地唱着:“我将归去,我将归去,风信子的花,穿过沙漠的风,我的爱在秘密的森林里……”低沉的声音令人安心。
他忍不住要拉住母亲,说:“妈妈,别走。”最终母亲还是离开了,父王的宠爱并不能弥补她失去的自由。母亲临死时唤他到身边,那时候懵懵懂懂,只记得母亲紧紧握住自己的手,用几乎已经唱不出来歌的嗓子对他说:“你记住,总有一天,你要飞翔……”然后就陷入了最后的昏迷。他哭着扑上去叫妈妈,被彩子抱开了。
母亲死后,父王很悲伤,对长得特别像妻子的这个儿子也特别照顾,喜欢做什么就让他做什么,简直比对南烈还宠爱。只是流川总不喜欢父王每次看着他就像看着死去的母亲一样,哀伤得让他透不过气来,于是三天两头的往外跑,学了剑术以后,更是拦也拦不住。十多年过去了,父王终究可以追寻母亲而去,可惜自己连他最后一面都没有见到……

迷迷糊糊的,流川感觉到有湿漉漉的东西在抚摸他的伤口,痒痒的,麻麻的。他不适地想动动,身体却沉重得像铅一样,只能任用那东西碰他。很轻柔的触碰,让他不由自主地放松,不久又陷入黑甜乡。这一次,在梦里他见到了藤真。
五王子藤真,是王家最有魔法师天分的,他跟二王子木暮一样,是一位魔法师家族女子的孩子,他完全继承了母亲的好相貌和好天赋,五岁的时候就被神殿带走,进行艰苦的修行,十八岁时,作为最年轻最有才华的神官候补,继承了他的老师北野的大神官职位。流川小时候经常被牧和南烈他们拖着去找他玩,其实大部分都是三个哥哥在一起说话,自己在旁边睡觉。
流川好像来到了神殿,在阴暗的室内,只有一支插在墙上的火把哔哔啵啵地烧着。藤真穿着大神官的白色法袍,站在他面前,一脸怜悯地看着他说:“其实你就此死掉会比较好呢。”他的眼睛深深的看不透。一向是王家几个孩子中长得最漂亮的他,看上去好像很憔悴。
“为什么?”流川问。
“神喻说你会给湘北带来灾难,会有更多的人派去杀你,以后的生活会更艰苦吧。”
“到底什么神喻?”流川不满地问,他实在受够了自己被莫名其妙的东西牵扯进去。
“我来告诉你具体的内容吧。这个神喻只有王和历届的神官知道。”藤真走上前来,拍了拍他兄弟的肩膀,叹了口气,继续说道,“这个神喻不是我收到的,是很早以前,父王和母后结婚的时候上届的大神官北野收到的。”
他看着流川,流川的眼睛里有火把的倒影在闪烁。
“第一子彩,爱不逢时,离乡方安。
第二子暮,敏言讷行,力不及思。
第三子烈,生而为王,死而为湘。
第四子牧,少年英勇,折戟翔阳。
第五子真,神之喉舌,茕茕孑立。
第六子晴,飘萍远筝,富贵荣华。
第七子枫,御龙灭城,至死方休。”
他顿了下,观察了下流川的表情,失望的发现流川依然还是那个样子,只好继续解释:
“这是父王当年接到的神喻,本来以为不会实现,毕竟龙这样的东西,都几百年未曾出现过了。很不幸的是,北野老师居然抓到了一头龙,虽然后来让它跑了,但是毕竟也是出现过了。那时候父王有所警觉,可是你毕竟还小,下不了手,就放着你自然的成长。你难道就没有奇怪过,为什么你独自在外闯荡四年父王都没有找过你?因为他想,也许就这样让你消失了也好。没想到你居然真的成长到剑术湘北第一,父王很忧虑啊,他很爱你,也爱他的国家,可惜没有多少机会让他犹豫了,他病倒了,王位传给南烈。临走之前他想把你一起带走,这样去见你的母亲也安心了。”藤真停下来,看着面无表情的流川,摸了摸他黑亮的头发,继续说道:
“我不想杀你,毕竟你是我的弟弟,可是南烈不同,他要为国家着想,就算知道你成为龙骑士的可能性很小也不愿意冒这个险,他已经把牧派出来了,一定要置你于死地。你也不要想逃去山王,山王那里深津已经得到消息,派出了宫殿骑士和魔法师守在边境,晴子也救不了你。”他又深深地叹了口气,拉住流川的手,把一把匕首放在他的手心,说:“这是用我的血洗过的匕首,我对它下了咒语,魔法对它无效,任何魔兽都不能抵挡它,你要活下去需要它。翔阳沙漠不能多待,牧马上就要到那里了。去陵南森林吧,到那里是死是活都要看你自己的了。”
说完脸上露出了悲哀的神色,张开双臂拥抱了流川。
“永别了我的兄弟,希望永远不要再见。”
流川紧紧地拥抱住藤真,随即放开,低下头轻声说:“谢谢。”
“真是难得,你居然还会说谢谢。”藤真勉强地笑着。
“姐姐她……”流川担心着彩子他们。
“交给我吧,南烈不会动她的。你快点走,不然就来不及了。”藤真说着把墙上的火把摘下来,往流川眼前一晃,就消失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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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缓缓地睁开眼睛,映入眼帘的是帐篷的顶,他试着动了动身子,顿时疼得抽了一口气,艰难地爬起来,看了看左手,被两块夹板紧紧地绑着,完全动不了,身上的伤口被一种绿色的细长叶子包扎起来,好像上过了药,疼得没有那么严重。右手摸到一样东西,拿出来看,发现是梦里藤真给他的匕首。看样子刚才是藤真给他托的梦了,能够从王都千里传物过来,藤真的魔法已经到了最高境界吧。他小心地从不知什么动物的皮毛垫子上下来,把匕首藏在靴子里。
衣服全都撕烂了,身上只有树叶绷带,流川考虑了下逃出去的可能性,随即毫不介意地坐回皮毛垫子,等待救了他的人出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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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4章 平静养伤
没有让流川等多久,帐篷厚重的门帘掀开了,一个高大的人影钻了进来。门帘放下了,帐篷内又重归昏暗。流川夜视极好,认出那家伙就是袭击他的魔法师,只不过脱下了法师袍,换上了轻便的短衫。他手里端着什么东西,走向流川。
“醒来了啊。”魔法师好像一点也不吃惊,把右手的碗放在垫子旁边的矮凳上,回身找到一个油灯,擦擦亮,用火柴点了,隔到床边,然后端起碗,对流川说:“要我喂还是自己吃?”
流川瞪了他一眼,把碗接过来,却发现左手没办法用,右手伤还没好,沉沉的碗在他手里滑了下,差点接不住,泼洒了些汤水出来。他不由得有些尴尬,瞄了眼魔法师,发现他在笑,心中升起一股怒气,用右手端起碗,一股脑的把碗里的东西都倒进嘴里了。有些烫,不过他也顾不得那么多,打了那么长时间,又不知道睡了多久,确实是非常饿了。囫囵吞枣地一碗下去,连味道都没有尝出来。
仙道看着流川一口气吃掉碗里的东西,不由得笑起来:“你都不怕我下毒么,吃这么快!”
流川横了他一眼,没说话。既然救了他就不会那么快杀他,肯定还有别的什么缘故。就算是要杀他,先吃饱了再打也不迟。
“真是暴殄天物啊,这可是世上最难得的美味,我逮了一个下午才逮到这么几条诺叶鱼,熬了快一个小时才熬好的粥,被你一口就吃掉了。根本就没有尝出来什么味道吧。”仙道遗憾地摇摇头,接过流川手中的碗,又走了出去。不一会儿捧着一个锅进来,搁在床边。
“幸好我有先见之明,烧了一锅,你一半我一半。唉,本来想自己吃的呢。”他好像很舍不得似的咋咋嘴,又帮流川盛了一碗,给自己盛了一碗。
流川接过来,又是倒进嘴里没一会儿就吃掉了,把空碗递给仙道,仙道目瞪口呆地看着他:“你是个王子吧??怎么一点都不像?”
流川皱了皱眉,仙道的话令他想起不能回去的母国。仙道无言地又盛了一碗,递给流川:“吃慢点,别噎着了。”流川这才慢慢的吃起来。他受了伤,嘴里还一股血腥味,刚才两碗下去稍稍冲淡了些,肚子也不那么饿,这才能吃出些粥里的味道来。确实是很鲜美,鱼肉都化在粥里,他不由得多看了仙道一眼,看不出这个魔法师倒是烹饪高手。
仙道坐在他对面,油灯忽闪忽闪照得他的脸忽明忽暗,俊眉朗目,嘴角含笑,额上的头发都被拢起来往上梳,看上去挺奇怪的。他用调羹非常慢地吃着碗里的粥,眼睛很满意地眯起来,时不时地也看流川一眼。穿着朴素的麻布短褂,扎着一条青色的腰带,身材挺拔匀称,周身弥漫着一种温和的气息。这多么像一个无害的人。流川心想,如果不是被他袭击过我会以为这是一个吟游诗人。
不多时,两个人都吃完了。仙道把锅端了出去,流川趁机把匕首放到枕头底下,躺下来等着仙道进来。仙道果然掀帘进来,坐到他的身边,仔细地端详他,流川也毫不客气地回视过去。既来之则安之,这个人现在没有杀意,那就顺其自然,等到伤好了再伺机逃出去。流川打定了主意。
“你真的是流川枫?”仙道问,他的眼睛是深深的蓝色,映着油灯的火光有一个红点在跳动,睫毛长长的,轻微的颤动着,流川几乎要被他的眼神吸进去了,但是很快意识到,眼睛冷了下来。“废话。”他干脆的说。
仙道逼近他,“传闻要做龙骑士的湘北第一剑士?”他在说这个话的时候尾音稍稍的上翘,眉毛也挑起来,嘴角上弯,看上去非常嘲讽。流川拿左手的夹板抵住他,不甘示弱地瞪着。“几只鸣沙兽都能差点要了你的命,第一剑士只有这点水平呀。”仙道挑衅着。
流川的眼睛要冒起火来,但是还是一言不发。
仙道看了看他,一只手把流川的左手按住,拿下来压着,“不要乱动,你不想这只手废掉吧。”另一只手伸到他的面前撩开他的头发,“把胡子刮掉吧,太难看了。”一边说着一边挑逗似的摸起流川的下巴。他好像很着迷,眼睛一直没有离开流川的眼睛。两个人就这样僵持着。
变故骤生,流川右手忽地从枕头下抽出匕首,仙道还没反应过来就被抵住了脖子。流川冷冷地说:“把你的手拿开。”
仙道的瞳孔收缩了下,笑得更开心了点:“我要是不呢?”说着甚至还故意往前凑了凑,匕首把他的脖子划破了一道,血顺着匕首留下来,落到了流川的手上,很烫。流川愣了下神,仙道瞅住机会左手啪地打飞流川持匕首的右手,右手一压流川的左手,流川疼得叫了一声,仙道趁机跳上床来,两膝迅速地压住了流川的两腿。情形倒转了。
流川恨恨地盯着压着自己的这个人,仙道比他高一点,壮一点,硬碰硬肯定不会赢。他迅速盘算着怎样才能脱身,却忽略了仙道若有所思的神色。
“我好不容易才给你包扎好,乱动的话伤口裂开了我可不帮你第二次啊。”仙道一边说着一边倾身向前,几乎要跟流川鼻尖碰鼻尖了。流川浑身都紧张起来,仙道却只是用额头碰了碰他的额头,停了一会,然后后退,松开禁锢住流川的手,下了床。
“不发烧了啊。”他笑笑,“你如果真的是流川枫的话我不会杀你的。等你伤好了以后你要证实给我看你湘北第一骑士的剑。如果不能证明你是,我再杀掉你不迟。”一边说着一边摸了摸被划破的脖子,走出了帐篷。
流川长出一口气,暂时安全了。神经松下来,躺倒在床上,把匕首拾起来,擦掉上面的血,放回枕头下,对着自己的手发起呆来。掌心里仙道的血迹还在,他看了会,把手在垫子上蹭了蹭,翻了个身,继续睡过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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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是被刺目的阳光弄醒的,睁开眼睛看到帐篷的帘子被打开,阳光正好照到床上,仙道不在屋内。他坐起来,发现身上的树叶绷带已经换过了。他试着动了动,觉得好了些,心想这魔法师的药挺厉害,这么重的伤几天就好这么多。床头放着碗和锅,打开里面是跟昨天一样的鱼粥,还是热的,散发出淡淡的香。流川心里莫名的就有些高兴。
下了地,他随手裹了一条搭在垫子上的毯子,走出帐篷。
他们还在绿洲内,帐篷的前面就是前几天看到的湖泊,在阳光下波光粼粼,非常漂亮。周围大多是灌木,夹杂着些高大的绿叶树。流川随便走了走,没发现别人,之前的商队没到这里吗?他禁不住怀疑,还是仙道把他们都赶走了?
他走走停停,到湖边的时候岸边有些衣服,湖里面有人在游泳。他定睛看了会,认出是仙道,就立在岸边看了一会儿。仙道游得非常快,在水里只能看到他时时浮起的头和光洁的背。他游得那样好,流川忍不住也心痒痒,想要下水一较高低。想到身上的伤,只得遗憾的作罢。仙道看到他,好像非常高兴地向他挥挥手,却不小心呛了口水,连连咳嗽。流川忍不住轻声骂了句“白痴。”
过了一会儿仙道就上岸来了,他上来的同时手里还抓着条鱼,非常得意地对流川说:“这个就是诺叶鱼啊,好不容易才抓到的呢。这鱼对伤口愈合很有效的。”一边说一边将鱼丢到衣服旁边的小桶里,流川瞄了一眼,里面已经有三四条了。仙道看了看裹着毯子的流川,说:“你到树底下坐着吧,这里太晒了,我还要再抓几条。”说完又呼的拨开水下去了。
流川看着仙道潜下水,顷刻又冒出来,再下去,水波荡漾中看着他的背起起伏伏,心中也起起伏伏说不出来是什么滋味。仙道潜了几个来回看到流川还在原地,就挥手大喊:“回去休息!一会儿就好了!”说完又潜了下去。
流川望了一会儿,折回头去了。
帐篷里东西挺齐全的,锅碗瓢勺都有,流川无所事事地四处看了看,觉得仙道应该长期住在这里。只有一个人的生活痕迹,他一个人住在这么偏远的翔阳沙漠腹地,总觉得是件挺奇怪的事,不过仙道本身也是个奇怪的人。高阶魔法师,不知道跟藤真比哪个厉害,藤真当然是湘北第一,但是仙道使用魔法的时候都不用吟唱的,是不是有什么特殊的才能?最奇怪的就是他一个魔法师,怎么能跟得上骑士的速度?骑士不能修习魔法,魔法师体力和近战都没有办法跟骑士比,仙道的体魄明显看上去就是经过训练的,那他到底是骑士还是魔法师?他的近战真的好强,就算我完全好了也不一定能胜过他,在湘北国内我从来没有遇见过这么强的对手。真令人兴奋,等我好了我一定要跟他比一场。如果胜了他我就离“神奈川第一”更进一步了。值得深思的是,他为什么对我是否是流川枫这么执着?南烈叫他来杀我的时候难道没有告诉他吗?为什么听说我是流川枫就停止攻击,还救了我?对于马上要杀掉的敌人这么好,真是奇怪的人……流川被一堆问题困扰着,不知不觉又躺在床上睡着了。

仙道回来的时候,看到的就是躺在毛皮垫子上睡着的流川。他静静地看了会儿,把湿漉漉的手在衣服上蹭干了,再轻轻地覆上流川的额头,流川没有动静,于是他微笑了下,从枕头底下摸出那把匕首,仔细看了看,再轻轻地放在流川的脖子上。
流川几乎是立刻就被匕首的寒意惊醒了,当他意识到什么的时候,仙道已经欺身向前,紧紧地靠住他,温柔地说:“让我把你的胡子刮掉吧,看着实在很讨厌呢。”
流川看了看仙道,闭上了眼睛。
仙道笑起来:“喂喂喂,你未免太信任我了吧。”
流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说:“白痴。”仙道并没有杀意,这点都感觉不到他也就不叫流川枫了。
“真是一点都没有变呢……”仙道喃喃地说,一只手托住流川的下巴,一只手握着匕首,细细地刮起来。
流川闭着眼睛,感受着锋利的刀刃轻轻地划过下巴,胡子的碎屑落下来被仙道一点点接住,再被丢到地上,然后接下来第二刀。仙道的动作非常轻柔,他的呼吸也是轻轻的,好像紧紧压抑着怕惊扰到自己。流川也不敢动了,呼吸也屏着,好像线的两端,都是轻轻地扯着,生怕一用力线就断了。安静中只听到刀刃轻轻的刷刷声,血液流动的声音好像变得很大,他感觉到自己的血液开始有一点点沸腾,鼓噪着,叫嚣着,冲击着耳膜,他非得用点力气才能把它按捺下去保持平静。
“好了。”安静到令人尴尬的场景被仙道的声音打破了。流川睁开眼,仙道正在把手上的碎屑弄到地上去。一回头,两人的眼睛对上,激灵灵地顿了下,同时都把头转开了。
“我去弄吃的。”仙道起身就走了,好像也觉得刚才的情形有些尴尬了。
流川把仙道刚才丢下的匕首重新拿回手里,匕首柄热热的,湿湿的,是仙道的汗。他忍不住轻笑了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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养伤的日子很平淡地过去了,不知道仙道用了什么特效药,伤口好得很快。换药包扎都在流川睡着的时候,流川很吃惊每次自己都毫无知觉,仙道给他下了药吧。仙道依旧每天到湖里捉鱼,变着戏法做成各种各样的菜给流川吃。两个人话都不是很多,倒是很平静的相处了下去。流川最近几年一直在东奔西跑,难得有如此悠闲时间,什么事都不用做只要养伤就可以,每天看着仙道忙忙碌碌,好像也挺充实,心中升起一股安宁的感觉,甚至想,就这样下去,不要去陵南森林,就在这个沙漠里的小小绿洲里待下去也挺好。想到这里自己把自己吓了一跳,牧快要来了,自己却一点都不紧张,仙道是敌是友还分不清,怎么会冒出这样的念头?
好得差不多的时候,一天夜里,流川在床上睡不着,白天睡多了的缘故。他看看帐篷内没有仙道的影子,就起来披了条毯子走出去。帐篷门口有篝火的痕迹,他正要往前走,一阵大风把他吹得后退一步,睁开眼睛,仙道从空中缓缓地落下。
“这么晚了不睡吗?”仙道问,手指对着流川点了点,让风把毯子裹得更紧了点,流川不知怎么就微微红了脸,走上前。
“睡不着的话陪我讲讲话吧。”仙道把篝火的残骸踢踢干净,用风扫出一块平地,躺了下来。流川也在他身边躺下来。两个人静静的躺了会儿,谁都没有开口。
仙道先忍不住了,看着天空,轻轻地晃动手指,身边有微风拂过。
“我跟你说个故事啊,你听了可不许笑。”他停了下,继续说道,“从前有一个城镇,这个城镇有很多宝物,与世隔绝,外面的人想要攻占这个城镇夺取宝物却从来没有成功,一是因为城镇里的居民都很厉害,二是因为他们有个维持自己很厉害的秘密。有一个孩子,他是城镇里最聪明的孩子,从小就被夸作天才,所有人都希望这个孩子将来能够继承镇长的职位,他也一直都以此为傲。这个孩子很叛逆,很不听话,他非常非常的好奇,总是想尝试不同的东西。当他成年不久的时候他继承了城镇,可是同时终于忍不住要离开城镇出去看看,这是城镇里绝对不允许的事情,于是他只能偷偷地溜出去。结果迷路了,外面的世界虽然很精彩,可是也很可怕,他差点死掉了。他被抓住,好不容易逃出来,又差点饿死,更可怕的是,他把那个每个人都有的维持自己城镇安全的秘密弄丢了。他回不去家乡,只能在外面游荡。他变成一个流浪者,家乡不能回,又与外面世界格格不入,结果,他既不能做外面世界的人,也做不回家乡人了……”仙道断断续续地说着,回头看看流川:“你睡着了?”
“没有。”流川漆黑的眸子紧紧地看着他。
“这真是个无趣的故事……”仙道不好意思地抓抓脑袋。“我也不知道为什么要对你说,大概只是太久没人说话了……”
“这个人,还在一个人流浪吗?”流川沉默了一会,然后问。
“啊,应该是的。”
“我也被家乡赶出来了,”流川犹豫了一下,说,“两个人结个伴吧。”说完就后悔了,把头埋进毯子里。
仙道吃惊地瞪大了眼睛,随即开心地笑起来,把裹得像个茧的流川一把抱住,用脸颊蹭他柔软黑亮的头发,嘴唇碰着他红红的耳朵,轻声地说:“谢谢,我很高兴。”

第二天早上流川发现自己是在帐篷里醒来的,仙道就睡在他身边,紧紧地搂着他,手臂搭在他的胸前。流川有些不习惯跟人这么亲密,又想起前一天晚上自己的话,不由得懊恼起来,心想自己怎么就这么鲁莽,看到仙道很寂寞的望着天空的样子就忽然心软了,不经大脑地说出来了,现在这个情形还不知道仙道会不会杀了自己呢。这样想着就很郁闷地推开仙道,翻身下床出去找东西吃。
结果整整一天仙道都快乐得不得了,顶着大太阳笑得极其灿烂,鱼也多抓了好几条,兴致勃勃地做了烤的,煎的,煮的,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些漂亮的紫色花(流川肯定这小小的绿洲里绝对没有)煞有介事地装扮在粗陋的盘子里。末了一阵风刮过去半晌才回来,居然带回来一瓶酒,流川忍不住要翻白眼,实在是不明白自己怎么会想跟这么个白痴结伴而行的。
吃完仙道精心准备的饭菜,流川决定不再拖延时间了。他等仙道把锅碗收拾好,认真地盯着他蓝色的眼睛说:“我们打一场。”
仙道犹豫了下。“你的伤还没有完全好,再等等?”
“不需要。”流川说。
仙道看流川心意已决,也认真起来。“我话先说在前头,我不会留手,你要证明你是湘北第一剑士流川枫。我会使用魔法,如果就此被杀,我也不会救你。”
他回身走到帐篷里,出来的时候手上多了一把剑。“这是你的剑,给你。”
流川接过,正是父王送给他的那把,被仙道不知什么时候捡了回来。
“到外面去打。”仙道说着,一把搂住流川的腰,旋转的风把他们带起来,飞到了绿洲外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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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青空之君
时间推移一个多月前。
湘北王宫里,新王南烈正在跟大神官藤真对峙着。
“为什么要派牧去翔阳?”藤真咄咄逼人地问。他非常的愤怒,握着手杖的手微微地颤抖。
“因为流川一定会去那里,我们国家,除了他,还有谁能够阻挡流川呢?”南烈好似不经意地回答。
“你知道牧会死在那里的!”藤真气得发抖。“你就这么想把你自己的兄弟都杀光吗?”
“你怎么能这样说呢,藤真,”南烈看着藤真说,“我不想杀你啊,木暮也很好,牧的话,他的天命如此,我只不过顺应天命而行罢了。”他走上前,想要拍拍藤真的肩,藤真躲掉了,于是他只好讪讪的把手收回去。
“那流川呢?流川的天命是破城,这你就不顺应天命了,你就要杀他!”
“我这都是为了湘北好呀……”
“流川离开湘北就不会回来了!你知道他的个性,你大张旗鼓地把他逼走他不可能回来的!”藤真说,“他人都离开湘北了为什么还一定要追杀他!为什么非要置他于死地!”他气得脸通红,眼睛像宝石一样闪闪发亮。
南烈的脸色阴沉,“他会往陵南森林去,那里有龙,这样就契合了神喻了,谁也不知道他会不会真的成为龙骑士。总有一天他会回来破城。我不能冒这个险。”他顿了下说。“必须在翔阳沙漠杀了他。”
“那就要牧去送死吗?流川是湘北第一剑士,五年前牧就打不过他了!”
“谁死谁活还不一定呢……”南烈诡异地笑笑,“不要阻拦我,藤真。你是大神官,你总是慈悲地看待事情,可是我是王,我要保证所有的事情都在掌控之内,就算是你,也不能违抗。”
藤真还要说些什么,南烈已经叫来侍从,“让大神官回去休息吧,他最近太累了,你们要好好照顾他。”说完侍从们出现挟持着藤真。藤真愤愤地甩了甩袖子,甩开左右,狠狠剜了南烈一眼,头也不回地走出了宫殿。
南烈看着藤真远去的背影,苦涩地摇了摇头,唤来魔法师联盟的岸本,嘱咐了几句,让他退下去了。随后穿过长长的走廊走进一间内室。他环顾四周,发现没人之后走到书架前面,抽出一本书打开,取出里面的钥匙,再放回去,把书架移开,露出一扇小门。他把门打开,闪身进去。
长长的黑色的台阶随着他的脚步一盏一盏亮起灯,走过之后又熄灭。南烈冷哼了一声,走进地下室,把手按在一个奇怪的浮雕上,那浮雕划破了他的手,发出光来。地面嘎吱一声打开来,露出一个开口,南烈继续往下走。
路程的尽头是一个空旷的大厅,大厅中央站着一位老者,他的脚下画着巨大的魔法阵,正在摆弄魔晶阵,听到南烈进来的声音,头也不抬地说:“事情怎么样了?”
“一切都顺利。”南烈恭敬地回答。“能查到流川枫的位置吗?”
“呵呵,你不是已经知道了才来问我的么。”他抬头看了眼南烈。“你在担心什么?”
“没有……牧明天出发。”南烈迟疑了下,说。“我不认为他能杀掉流川。”
“他们两个总是要死的。”老人说,“我还给流川准备了新的礼物呢。”他笑笑,手掌一翻,露出一个精巧的装置,金属丝细细地绑着一块魔晶,在底座上凌空旋转着,发出微弱的光。
“你准备好了吗?”他抬头问南烈。
南烈点点头,深吸了一口气,表情严肃。
老人用尖利的指甲戳了戳那个魔晶,口中念了两句咒语,魔晶的光蓦地暴涨,南烈不适地遮住眼睛,“来试试这么多年的研究成果吧。”他把魔晶放在脚下的魔法阵中心,朝南烈笑笑。“来见见我们的青空之君。”
他开始吟唱一段长长的咒文:“吾将归去,吾将归去,风信子之花为证,森林之心为证……”
魔晶旋转地越来越厉害,光芒越来越盛,南烈被这光芒刺得倒退了一步,老人却毫不动摇地继续吟唱着。魔法阵开始转动,空气中有不安的分子跳动。
南烈睁大了眼睛,看着魔法阵中心渐渐出现了一个人影。
老人有些吃惊地看着自己召唤出来的人,眼神明亮,穿着短褂,一脸汗水,面相很年轻,右手紧紧地抓住心脏。他大口地喘着气,想要站起来却没有成功,挣扎了下,索性坐在了地上。抬头看着召唤自己的人,明明很痛苦的样子却微笑了起来:“啊~终于召唤我了呀。”
老人很快镇定了下来,他躬了躬身作出行礼的样子,然后说:“青空之君阁下,很荣幸见到您,打扰您真是很抱歉啊,”话虽这么说,他的脸上是非常得意的笑容。“没想到您还能以人的形态出现,我吃了一惊呐。”
对方轻笑了一声,并不答话。
“嘿嘿,我就长话短说了。我希望你可以认这位年轻人为主人,就像你当年做的那样,只不过,我们要正式的仪式。”老人说着,把南烈拉到他面前。
青空之君仔细看了南烈一眼,笑着说:“你好呀,小朋友,你估计不认得我吧。不过我认得你,你长大了变化挺大的呀,我都认不出来了。”
“你尝尝他的血就知道了,御龙者的血你应该很熟悉吧。”
南烈伸出手,把刚才还没有愈合的伤口伸到青空之君面前,青空之君用手指沾了点,放到嘴里舔了下,闭上眼睛思索了一会儿,随机向南烈躬身:“青空之君,愿意为您效劳。”
老人满意地笑了,他拾起魔晶,对青空之君说:“口说无凭,我们来缔结契约吧。”
青空之君迟疑了一下,老人把魔晶握得更紧了点,他歪了歪头,耸耸肩说:“看样子我没有办法选择是么?那么好吧,”他停下来,继续说道,“我需要知道契约内容,完成契约之后要将魔晶还给我。”
老人大喜过望,说:“契约跟你的先辈们所订立的并无不同,服从你的主人,服侍他,等到主人生命终结,魔晶自然会回到你手中。你有足够长的生命来等待这一天。”一边说着把南烈拉到魔法阵的中心,把魔晶塞到他的手里,青空之君缓缓伏下身,跪在他的面前。
“开始吧。”青空之君说,看不清他的表情。
老人开始念咒,冗长的魔法咒语缠绕着青空之君和南烈,魔晶的光芒愈来愈亮,把南烈笼罩在内,等到咒语念完,光芒渐渐消失,魔晶也消失在南烈的体内。南烈不适应地晃了晃身子,他面前的青空之君,被黑色荆棘样的咒语纹样包裹住,似乎很痛苦地在挣扎。
老人停下来等了一会儿,等到所有的纹样都渗入青空之君的身体,逐渐消失。青空之君全身汗湿,几乎是立刻地倒在地上。老人对南烈说:“现在好了,你可以下令了。他已经成为你专属的龙,任何违抗你命令的行为都会反噬到他自身。”说完得意地看着倒在地上的人。
南烈看着青空之君,他的脸色苍白,汗水涔涔而下,眼睛紧闭着,显然在忍受极大的痛楚,已经晕了过去。他犹豫了一下,走上前去碰了碰他的额头,滚烫滚烫。他回头求救似的看了看老人,老人非常不客气地说:“龙不是那么容易死的,你已经得到了他的心脏,接下来怎么做不用我教你吧。”
南烈只好回头,推了推青空之君,把他弄醒,青空之君费力地睁开眼睛,询问似的看着他。南烈被这样的眼神看得有点心虚,咽了口吐沫,板着脸说:“我给你的第一个任务,是要替我杀一个人。”他从衣服里拿出一个小口袋,“这里是他的头发,他现在应该在翔阳沙漠,追踪他,杀掉他。”说完把小口袋塞到对方的手里。他站起来,看了老人一眼,转身走出了密室。
老人看着倒在地上的青空之君,笑了笑:“我们的王,脾气不是很好,但是还是个好孩子啊。”说完又念起了咒语,青空之君被魔法阵发出的光亮包围,逐渐消失了踪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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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的另一端,牧正在收拾明天出发要带的行李,忽然听到一阵喧哗,“公主,您不能进去!”“让开!我要见牧!”他伸头一看,彩子拎着裙子气势汹汹地想要闯进来,他不由得沉下脸。平时人影都不见,听说我要去杀流川就急忙过来看我。他挥挥手,示意侍卫放彩子进来。
彩子冲进牧的房间,看着牧正在收拾东西,急得要把他的行李都扔掉。牧制止了她,“大公主殿下,请您保持尊仪。”他严厉地说。
彩子激动地对牧嚷:“你不能去翔阳!你不能去翔阳!”
“您是为了小弟过来的吗?”牧没有表情的问。
“放过流川!他不会再回湘北了!”
果然,是为了流川。牧冷笑了一声,说:“这不是我说了算的,我们的王命令我去,我就必须要去。”
“你会死在那里的!”彩子生气地抓住牧的衣服大喊。
牧把彩子的手掰开,讽刺地说:“我知道,你疼爱老七,从小看着他长大。我也知道他很厉害,传说中的湘北第一剑士。我会死在他的剑下,你是如此希望的对不对?!”他突然愤怒地对着彩子吼。
彩子吓了一跳,不甘示弱地回道:“不是这样的!你不知道……”
“那是怎样的?你们从小关注的就是老七老七,我呢?你疼爱他,你宠他,我呢?我也是你的弟弟!所有的人都像把我遗忘了!南烈有最好的老师,我只能悄悄地自学,父王几乎都不看我一眼!明明我比他强那么多!明明我比他更适合做个王!就因为那该死的神喻,我就必须任由那个蠢材呼来喝去!”牧一连串地爆发了出来。
彩子惊呆了。“对,对不起,我不是那个意思……”
“什么意思也好,我会去杀了流川,因为南烈那个蠢材的命令。你不要为他求情了。”
“牧!你不能去翔阳!!我担心的是你!”彩子急得要哭出来。
“这个时候,说这种话,可一点都不像你啊,姐姐。”牧有点心灰意冷。“五年前流川赢了我,现在他更强了,可是我也不是原地踏步,现在比的话,还不知谁胜谁负呢。”
“牧,你听我说,”彩子的眼睛里有泪光在闪,“十几年前,我还小的时候,我偷听到了神喻。”牧吃惊地看着她。“牧,你会死在翔阳。”她的眼泪掉下来,说。“所以不要去……我已经失去流川了,不想再失去第二个兄弟……南烈不听我的,我只能直接来找你。为什么,不能像小时候那样,那时候大家明明都很好的……”
牧看着哭泣的彩子,沉默了一会儿,说:“真是感人。姐姐您为了流川做到这份上我非常感动。”彩子愣住了,“神喻只有历代的王和神官知道,您没有必要为了阻止我编一个出来。我是不怕死亡威胁的,流川也杀不了我。”他的眼睛燃起了火焰。“我必须要杀掉流川,得到南烈的信任,我才应该是这个国家真正的王!神喻什么的,我不信。凭什么就凭几句话就决定了人的一生?”他将愣住的彩子推出门外。“请回吧,姐姐,我是不会改变主意的。您的眼泪非常动人,为了它,我也一定会胜利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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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宫里弥漫着动荡不安的气氛,只有一个地方还是平静如昔,那就是宫廷图书馆。二王子木暮常年在里面徜徉,他的身体近些年越来越不好,下肢已经渐渐地没有知觉了。他推着轮椅走进图书馆最深处的书架,仰望着一排排书,叹了口气,叫身边的侍从搬梯子过来取下那些最古老的版本。木暮和藤真有相同的血缘,他的魔法天赋虽然比不上藤真,也是相当高的,只是因为身体原因没有办法进行修行。魔法师的才能在他这里,变成对知识的无穷渴求,他过目不忘的好记性,令他成为全湘北也许是全神奈川知识最渊博的学者。
木暮最近在研究的是传说中的御龙者一族,这个民族的祖先和龙签订了契约,用自己的生命和龙交换,血液是他们能力传承的载体,越纯的血能驾驭越强的龙,龙骑士“黑色暴风”就是他们中的佼佼者。木暮对这个契约的内容很疑惑,照理来讲龙不会跟人签订契约,因为人类的生命对他们而言并无用处,那没有任何好处就要供人驱使,怎么可能?而且从来没有听说过御龙者因为跟龙签订契约就死去的,那么本来作为代价的生命并没有被龙取走。那么御龙者付出的代价是什么?
他坐在轮椅上,搜索记忆中关于龙的描述,世界上最强大美丽的生物,他们本身就是魔法之源,生活在陵南森林的最深处,有强力的结界保证它们不会被任何人发现,因此它们的社会结构并不为人所知。记载上有的龙是被御龙者所驯服的,有的龙是作为邪恶的象征被处死的,前者当御龙者死亡就回到陵南森林,后者占了有记载的龙的大多数,大部分都没有厉害的魔法,死亡过程跟普通魔兽没有两样。随着时间推移以及中古战争的爆发,神奈川的人类和魔兽争斗惨烈,以至于主要的战场——原本是草原的翔阳地区变成了沙漠,本来就不昌盛的御龙者夹在两方之间,很快就消失了踪影,所有留在神奈川的龙,都回到陵南森林去了。
木暮翻了翻手边的书,想起五年前流川要找龙时曾经拉他找驯服龙的方法,当时他记得他曾在一个偏僻的地方找到一本古老的御龙者研究者写的书,于是推着轮椅顺着记忆中的位置走过去。当他来到书架前,却吃惊地发现,那本书不见了。不光那本书,整个书架上的书位置都跟他记忆中不一样了。他赶忙叫来图书馆的管理员,问:“有谁来过这里?”宫廷图书馆几乎是他个人的图书馆,很少有人会来。
图书馆管理员想了半天,回答说:“没有呢,殿下。”
“再仔细想想,这里有人动过了。”
“这么多年来,只有您一位读者。”年迈的图书馆管理员谦恭地说。
“那么是你收拾的这边吗?”
“没有,殿下的书,我们都是保持原样的。”图书馆管理员思索了下,忽然眼前一亮,说:“我想起来了,北野大神官来过。”
“什么?”木暮震惊地说。北野不是五年前就过世了吗?
“我们这里来的人实在太少,我记得很清楚,有一天我从窗外经过,看到北野大神官站在这里。大概就是这两三年吧。”图书馆管理员恭恭敬敬地说,他一直不问世事,大神官早在五年前就已经由藤真继承的事情他一点都不知道。
木暮低下头,考虑了一会儿,说:“谢谢你,请不要告诉别人你看到的事情。今天就到这里吧。”然后推着轮椅离开了。
这一定是有什么事情在发生,隐瞒自己的死亡,研究御龙者,联系到北野之前抓住过的龙,木暮觉得不安。他急忙向神殿赶去,想向藤真问个清楚。
当他来到神殿门口时,发现门口多了许多士兵,他觉得有些奇怪,想要让人通报进去,门口的士兵却客气的表示,大神官病了,不能见人。
藤真被软禁了!木暮想。他一定知道什么,软禁他的是北野吗?他一边思索一边折回宫,正好碰到彩子愤愤地从牧的房间出来,脸上还带着泪。
木暮微微地躬身向彩子行礼,关切地问:“发生什么了?”
彩子抹了抹眼泪,说:“我劝牧不要去翔阳,他不听我的。”
“翔阳?为什么要去翔阳?”木暮并不清楚这一个月发生的事。
“流川跑去翔阳了,牧要去杀他。可是……可是,牧会死在那里的呀。”彩子说着,眼圈又红了。
木暮很震惊:“为什么一定要杀流川?”
彩子生气地看了看这个书呆子似的弟弟,“你是不是什么都不知道!父王死了,南烈做了新王,神喻说流川会给湘北带来灾难!”她并不喜欢木暮,觉得他总是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与其他人格格不入。
“怎,怎么会……流川怎么会给湘北带来灾难……”木暮当然知道改朝换代,但是他完全不知道流川被追杀。流川在他印象中还是那个沉默的孩子,没有危险的感觉。
彩子气极,刚才在牧那里受的气这时候都爆发出来,她也不管那么多,对着木暮大喊起来:“神喻说他‘御龙灭城,至死方休’!狗屁神喻!!”说完转身要走,却被木暮拉住了。回身一看,木暮的表情非常震惊,他甚至从轮椅上勉强站了起来。“你,你刚才说,流川‘御龙灭城’?”
彩子也被木暮吓了一跳,赶紧把弟弟扶下来,口气生硬地说:“你不信也罢,我小时候偷听到的,哼,也许是假的也说不准。龙骑士这种东西,早就消失了不知道几百年了。”

木暮却非常严肃地思考了一会儿,说:“姐姐,我们恐怕,不小心知道了很了不得的事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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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6章 情投意和
翔阳沙漠里,绿洲旁。
仙道将流川轻轻放下,向后一跃,双手张开,说:“开始吧。”
流川屏息。对方是风系魔法师,以速度见长,近战也不弱,硬拼肯定不行,那么只能智取,近战胜算比较大,减少他施放魔法的空间,伺机反攻,比较容易成功。只要在剑的攻击范围内,流川有自信能找到仙道的破绽。
仙道明显是打算以静制动,他双手在身前画了一个弧,默念了几句咒语,面前的空气逐渐凝结成为一道蓝色的墙,将他包裹在内。
守护者之墙。流川想,仙道并没有用上全力,以中阶魔法作为开端是想逼我出手么。他将剑平举,集中心力,剑上渐渐有气流环绕,发出光来,这是他赖以成名的剑技,用自己的斗气令剑锋利无比,可以切开任何东西,之前为了不暴露身份,他没有在与鸣沙兽打的时候使用,不过现在,他需要全力以赴。他纵身一跃,向仙道扑来。
守护者之墙在流川的剑气下迅速瓦解,仙道微微一笑,在流川的剑气杀到面前之前平滑地向后浮起,空出一丈距离,两臂伸直,到胸前交叉,再张开,叫了声什么,瞬间疾风狂作,将地上的沙子平地带起,像箭一样射向流川。
流川把剑舞得像朵花,完全遮住了自己的周身要害,沙子被他的剑气震飞,不能靠近他半步之内。仙道趁着流川在抵挡沙箭,双手合十,再缓缓打开,两手之间有风的漩涡在急速转动,随着他的两手距离越来越远,一排排漩涡相继出现,竟形成了一把剑的形状,透明闪亮,泛着蓝莹莹的光。他一把抓住剑柄,嗖的飞上了天空。
流川仰头看着在天上飞的仙道,心中不知怎么,就想起来母亲临终跟他说的“总有一天,你要飞翔”。他的眼睛几乎要射出光来,握着剑的手越来越紧,剑气也越来越盛。仙道夹杂着风俯冲而下,“叮”地一声,两剑相撞,流川被巨大的冲力撞得趔趄了一下,脚深深地陷进了沙子里,周边的沙子被仙道卷起的风冲击得飞了起来,留下一个大坑。他用劲地抵住仙道的剑,几乎用尽了全身的力气,却发现仙道在非常愉快地笑。这令他非常光火,猛地把剑回撤,在仙道惯性地向前扑出去的同时把腰往右一拧,竟生生地从仙道的剑下滑了出去,同时右手顺势将剑错开在身前划了个半弧朝仙道的腰上砍去,仙道见势不妙,也不回剑,反而向前一送,插到沙子里,双手使力,下半身借势腾空,整个人从流川的头上翻了过去,落到地上。两个人的位置瞬间调换。
仙道看着流川,眼神也炽烈了起来,笑得更张狂了些,说:“真是好久没有这么痛快地打过了呢。”话音未落抄着剑攻了上来。
流川冷哼了一声,拔剑应对,心想,如果比剑,自己绝对不可能输。两个人都是以速度见长,剑交到一起,瞬间就过了十几招,再同时迅速回撤。如此分开又继续,流川越打越心惊,长时间能跟如此他相拼的还从来没有见过,而且看仙道,嘴角含笑,眼睛闪闪的发亮,显然还没有到极限。流川被激发了好胜心,手上的力度加大了,逼得仙道连连后退。忽然手一抖,手中的剑经受不了如此高强度的碰撞,“砰”的一声断了,剑尖噌的朝着流川自己飞来,流川躲闪不及,脸上被划了条深深的口子,血流了下来。流川停下了脚步,仙道立刻住了手,关切地向流川走来。
当仙道走进流川一步之内时,流川突然暴起,从靴子里摸出匕首,朝着仙道刺过去,仙道慌忙拿剑去挡,谁知他的剑却不能抵挡被藤真下过魔法的匕首,眼睁睁瞧着匕首到了自己胸前,只好用左手去抓,匕首深深地扎进他的左手,几乎要穿破他的手掌。流川似乎也吓了一跳,仙道趁着他愣神瞬间把右手的剑一丢,啪地当胸打了他一拳,几乎要把他打飞出去。流川倒在地上,凶狠地瞪着仙道,仙道嘶嘶地抽着冷气,把左手上的匕首拔出来扔在地上,挑衅地回视着流川。流川几乎是立刻就又扑了上去,两个人赤手空拳地扭做一团。
打了不知道多久,本来还都带着套路,后来就是两只野生动物打架一样撕扯,指甲、拳头、牙齿一起上。两个人都汗流浃背,眼睛里只有对方。在最后一次气喘吁吁的搏斗后,流川抹了把脸上的汗,看着对面同样累得快直不起腰来的仙道,坦白地承认:“我输了。”说完就往地上一躺,不动弹了。这反倒让仙道吃了一惊,他笑吟吟地说:“我还真以为不打到地老天荒你不会放过我呢。”
流川瞟了他一眼,仙道被他瞟得有些心惊。“喂喂,你不是吧,还要打?我承认你是流川枫。我不会杀你了呀。”他笑得无可奈何。
流川连动都懒的动,说:“下次再来。”
仙道夸张地叹了口气,在他身边坐下来,说:“真是拿你没办法。”
两个人静静地坐了会儿,都感到身心无比的舒畅,沙子细细柔柔的,风在耳边轻轻的吹着,仙道在这种静谧的氛围几乎要睡着,直到流川踢踢他,说:“我饿了。”十分理所当然的样子。
仙道站起身,拍拍身上的沙,摇了摇头说:“知道啦,殿下,等着吧。”
把中午剩下的食物收拾收拾,仙道悠哉地哼着曲到原地去找流川。
太阳快要落山了,远远地看到流川躺在地上,金黄的沙子上他黑色的头发格外醒目。走近了才发现,流川已经睡着了。仙道不想打扰他,坐下来,用手把他额上汗湿的头发拨开,露出光洁的额头,平时总是紧蹙的眉毛完全的松开了,看上去有些茫然,脸颊上有瘀伤,还有刚才被剑划的口子,汗沾着沙粒,在他洁白的皮肤上显得特别明显,嘴唇有点干裂,细细的血丝渗了出来。
仙道的心忽然就软成了一条河。流川,流川,他在心里默念,然后俯下身,用舌头反复地舔舐那个伤口,一边细细地将那些沙粒拣掉。
流川被脸上熟悉的触碰弄醒了,睁开眼睛,就看到仙道放大的脸在眼前。他几乎本能的就要一拳上去,却被仙道把手按住了。随后,仙道的唇压了下来,印在他的唇上,辗转摩挲,两双都有点干裂的嘴唇触碰,糙糙的,甚至有些疼,有的地方被磨破了皮,血的味道流到了嘴里。仙道的眼睛是闭着的,睫毛轻轻颤抖,呼出的热气包围了流川,如此滚烫,让他几乎不能呼吸。流川莫名地焦躁了起来,一把抓住仙道的头发,张开嘴,狠狠地咬住了仙道的嘴唇。仙道轻笑了声,和着血将舌头伸了过去,伸进了流川的嘴里,一点一点地挑逗着流川的神经。流川笨拙地回应,但是仙道的舌头是如此的灵活,它逡巡着对方的领地,勾一下,再放开,时而温柔,时而暴烈,夹杂着咸涩的血腥气,流川完全不能抵挡,只能被动的顺着仙道的动作随波逐流。他觉得自己快要融化在仙道的气息里了。
一个绵长深沉的吻,好像要把一生的力气都用尽。
当嘴唇终于被放开,流川睁开眼睛,仙道在夕阳的最后一丝光芒里像一个剪影,黝黑的,单薄的,好似马上就要消失在太阳里。只有那双眼睛,亮得像盛满了整条河的波光。
“我永远不会伤害你。”仙道说着,声音低沉,手指温柔地抚摸着流川的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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绿洲的另一边,离绿洲还有一段距离的地方,湘北国四王子牧的队伍正在缓缓的前进。牧穿着宽松的麻布衣服,骑着马,正在远眺前方。他们已经进入沙漠快一个月了,不要说流川,连个人影都没有看到,以至于他一直疑心是不是迷路了。南烈给牧规定的期限是两个月,牧担心这样下去他没办法回去复命。他有些焦躁地走向队伍的末端,那里,南烈派来辅助他的魔法师岸本正吃力地挪动着脚步,看到牧过来,脸上出现了苦色,未待牧开口,就抢着抱怨起来:“四殿下,您要照顾好身为魔法师的脆弱的我啊,我与你们这些皮糙肉厚的剑士不同,我的身体可经不起这样的摧残啊。”
牧皱了皱眉头,说:“我们已经非常非常慢了,这么长时间您完全没有显现一个身为魔法师的能力,我们一点流川的线索都没有找到。我实在希望您可以履行您自己的职责。”
岸本咕哝了一声,说:“今天已经天晚啦,白天找人比较方便,先住一宿再说。”
牧有些生气:“拜您所赐,我们每天走的路是正常行走的二分之一不到。照这样的速度,在王给我的期限之内怎么可能完成任务!”
岸本懒洋洋地说:“不管怎么说,今天无论如何是不能再找啦。”说完竟往地上一坐,不起来了。
牧转身就走。他一直觉得南烈把岸本安插在身边是为了要监视他,口口声声说带着魔法师找人会方便,结果除了拖累速度添乱找麻烦之外半点作用也没起。他深恨自己的无能为力,又不能对岸本下手,一路上两个人明争暗斗,矛盾不断,关系非常紧张。
是夜,岸本独自一人待在自己的帐篷里,听着牧的士兵在外面大声谈笑着,他知道他们都看他不爽很久,经常想方设法拐着弯子骂他,牧虽然从来不参与,但是似乎对于这样的状况非常乐见其成。他暗暗啐了一口,打了一铜盆水,把袖子挽起来,用手揉了揉眼睛,然后紧紧地盯着水面。待了一会儿,平静的水面开始出现了波纹,他的右眼渐渐地发出蓝色的光,照射在水里,水中他的倒影逐渐变化成另一个人的形象。
岸本诚惶诚恐地鞠了个躬,说:“北野老师。”
北野颔首,示意岸本继续,岸本小声地说:“牧的耐心快要用尽了。他急着找出流川。”
北野摸了摸下巴,垂下头,似乎在摆弄什么,岸本耐心地等待。过了一会儿,北野抬起头,对岸本说:“很近了,明天往东南走就能碰到。”
岸本恭敬地表示感谢,正打算要结束对话,北野阻止了他,微微一笑,说:“我们之前说好的事情,不要忘记了。明天你不要把右眼关上,我要一直看。”
岸本一怔,低头表示知道了。随后,水镜上的人影消失了。他把水倒掉,躺回床上,嘴角浮出一个冷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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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流川屡次抗拒无效的情况下仙道还是爬上了他的床(虽说那本来就是仙道的床),他满足地叹了口气,把流川搂在怀里,又遭到了流川不甚明显的反抗。流川背对着他,连耳朵根都是红的。仙道看了想笑,把头埋在流川的颈弯,蹭着他的头发,一边轻轻地唱起歌来:“我将归去,我将归去,风信子花为证,森林之心为证,沙漠之风为证,我将回到你身边。以我的血起誓,永不背弃,永不远离,永不消亡。我在时间的尽头,生命的彼端,万物的根源,呼唤你,呼唤你,我的爱,唯一的爱。”他反反复复唱着,声音沙哑好听。
流川觉得这歌很熟悉,好像以前母亲曾经唱过。仙道抱着他,后背暖暖的,鼻息吐在他的耳后,把头发吹起一点,痒痒的热热的。他的心也随着仙道的歌声时起时落,好像飘了起来,穿过了帐篷的顶,穿过了这个狭小的绿洲,飘荡在广袤的沙漠上方,向着陵南森林那片黑色的神秘的领地飞去。他恍惚了起来,觉得一切都好像离自己远了,只有耳边的歌声一直在。一种熟悉的快要进入睡眠的感觉。渐渐的,身体开始不受自己的控制,血液在奔涌着,开始兴奋起来,不是遇见强者的那种兴奋,而是更深层次的,好像是内心深处潜藏的什么被唤醒了一样的,叽叽喳喳得简直要发出声来。每一滴血都在左右冲突,杂乱无章地想要从他的身体里冲出去,这令他开始感觉痛苦,头疼欲裂。他蜷起身体,光是这个动作就令他大汗淋漓。他费力地转回头,仙道深邃的眼睛就在他面前。
流川几乎是咬牙切齿地说:“你,对我做了什么?”
仙道脸上是从未有过的严肃神情,用手盖上了流川的眼睛,说:“坚持下去。”
流川几乎感觉不到仙道的手按住了他的眼睛,身体不由自主地打抖,仙道把他抱得更紧了些,继续唱起歌来。流川的脑子被疼痛搅得失去了其他意识,只有铺天盖地的疼痛像血花一样在眼前绽开。他恨不得要昏过去,却始终想着仙道要他坚持,虽说他也不知道为什么就对这个家伙的话这么确定,这个家伙害得他还不够惨吗?
不知过了多久,疼痛渐渐停歇,流川已经全身湿透,仙道也是,流川总算可以抬头,狠狠瞪了仙道一眼,几乎是立刻就进入梦乡了。仙道非常小心地将流川的衣服脱下,盖上干的毯子,自己也钻了进去,还是照旧搂着流川,看着这个睡梦中仍旧一副凶狠神色的家伙,嘴边漾起一抹温柔的笑意。“真是难为你了。”他轻声说,凑到流川面前,吻他的额头。“快要没有时间了,御龙者的血,要尽快苏醒才行。”他紧了紧毯子,也睡去了。天空已经泛起了鱼肚白。

第二天,流川一直睡到快中午才不情不愿地被仙道拖起来,半睡半醒之中照例又给了仙道几拳。仙道无力地苦笑,把脸色黑暗的流川服侍好,等他完全清醒了,就坐到一旁等着流川发话。
流川吃好了收拾好了,看着仙道紧张郑重的样子,嗤笑了一声,说:“你说吧,到底对我做了什么。”
仙道看住流川的眼睛,一如记忆中的黑亮,自己当时怎么会认错呢?他微笑了一下,问:“你是不是有个跟你相同血缘的哥哥?”
听到南烈的名字,流川的眼神立刻变冷了,他杀气腾腾地盯着仙道。
“哎哎,别这么看我呀,”仙道装作害怕的样子摆摆手。“你知道你自己的血脉来自哪里吗?”
流川挑了挑眉,湘北王室的血脉,可以顺遂到好几百年前的中古战争了。
好像看出流川在想什么,仙道说:“不是你父亲那边的,是你母亲那边的。”
流川摇了摇头,母亲生下南烈和自己,但是明显对自己更为亲厚些,以至于南烈小时候没少闹过别扭。母亲的来历一直有好多种说法,最广为接受的是父王在外打猎游玩的时候遇见了带回来的。她一直是一个人,虽然有着惊人的美貌和动人的歌喉,可是总是郁郁寡欢。
仙道看着陷入自己沉思的流川,说:“你的母亲,是御龙者的后裔,而且,是纯血的。”他看着流川困惑的眼神,继续说道:“御龙者,是传说中可以驾驭龙的民族,随风而至,飘忽无影,中古战争之后就失踪了。”
流川的眼睛蓦然地睁大了。“龙骑士!”
仙道点点头。“是的,中古战争时大出风头的黑色暴风就是御龙者一族,他和他的搭档青空之君在战争结束之前就消失了,后来就再也没有听说过有龙骑士出现。”
流川想起自己背负的神喻。“御龙灭城,至死方休。”他不知不觉把这句话念了出来,心中滋味非常复杂。
仙道没听清,问:“什么?”
流川沉默不语,他现在能够理解为什么藤真听说他要去找龙的时候脸色那样差。他竟然是御龙者的后代,天生具有龙骑士的能力!小时候遇到的龙,对他那么恭顺,也是这个原因吗?本来以为绝对不可能实现的天命,竟然是极其可能的,他竟然真的可能会灭国!这样想着流川的心也起伏了起来,一方面对自己具有的能力感到极大的激动和兴奋,一方面忧虑自己真的成了龙骑士之后是不是真的会像神喻那样御龙灭城,至死方休。
仙道看着流川的神色变幻,以为他一下理解不了这个事实,开口道:“御龙者与龙族有契约关系,御龙者和龙将心互换,一位御龙者一辈子只能有一只龙,当然更多的情况是一辈子也不能有一只龙。御龙者没有龙,跟普通人没有任何不同。”他看了看流川,说:“跟龙缔结了契约的御龙者是唯一可以自由出入陵南森林的人类,作为代价,他们的一生也要献给龙,不能婚娶,不能生养,除了龙之外不能使用魔法等其他能力。越是纯血的御龙者越是能驾驭能力高强的龙,所以越是纯血的御龙者越是少子嗣。你的母亲,是我目前知道的唯一的纯血御龙者,但是她好像没有要唤醒你体内血的样子。”
流川抬起头,说:“所以,昨天你在唤醒我的御龙者的血?”
仙道点点头,赞许地说:“反应真快。有什么封印一直压抑着御龙者的血,所以我要唤醒它。”
流川狠狠地推了仙道一把:“这种事情,不要你管!”他担心自己背负的神喻,更甚于想做龙骑士的心意。
“可是,这不是你一直的期望么?”仙道有些奇怪。
流川不理他,转身出去。临了门口忽然想起什么似的转回头来,气势汹汹地一把拉过仙道的衣服,把他拽到面前,问:“你怎么会知道这么多?”连二哥木暮都不清楚御龙者的事情。
仙道打着哈哈,说:“呃,呃这个,镇上的老人告诉我的……”他待还要说下去,忽然脸色一凝,说:“有人闯进来了。”
“是谁?”流川握紧了拳头,静静听了下,什么声音都没有。
“不知道,闯进我的结界里了。”仙道说着,把流川拉出了帐篷,“出去看看。”他一手抓住流川的腰,一手挥舞着,旋风把俩人带着飞起来,飞出了绿洲。
辛1234567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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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章 决战之际
牧看着岸本神色紧张地拿出法杖,对着不远处的绿洲比出姿势,口中念念有词,不由得也紧张了起来。周围一片寂静,士兵们也很安静,远处有风吹过沙粒的呜呜声。
早上岸本指示他往东南走,走不了多久就看到这个绿洲,可是不管怎么走绿洲好像一直隔着那么远,好像海市蜃楼一样。岸本思索了一下,使用了不知什么魔法,只看见沙地上一道蓝光拔地而起,消失后绿洲就在眼前了。牧直觉这个绿洲里就有他要找的人,不禁有些热血沸腾。他对流川的感情很复杂,小的时候一起长大,流川比他要受宠很多,他多少有些嫉妒,自己努力练剑,终于十七岁的时候成为王都第一高手,父王也很高兴,结果没过多久少年成名的流川向他挑战,先开始输了几次,再后来就一直赢,他又成了流川的陪衬。他知道流川没有争宠的心,这个孩子从小就一根筋的只知道剑术,完全不去考虑地位权术什么的,就某种程度而言他很羡慕流川,因为他自己没办法达到流川那样的纯粹,他总是在争,总是在为流川很容易就享受到的东西而努力。他的母亲是个婢女,他是王偶尔一次心血来潮的产物,从他出生到现在他很少被父王夸奖,若不是靠着自己努力甚至可能连正眼都看不了几个。他知道南烈是命定的王,他相当的不服,因为南烈命中注定成王,那他就可以随随便便生活,而身为没有被天定的王子,就只能在阴暗的地方独自咬牙支撑吗?他不信命,他暗暗发誓要将南烈掀下王座。从他十八岁入军中到现在四年,军队的权力已经被他暗中握在手里,接下来只要取得南烈的信任他就可以进入国家的权力中心了。多年前他就在暗暗谋划这一切,杀掉流川虽然有点可惜,但是这也是没有办法的事。
牧深吸了一口气,纵马向前。身后的士兵也跟着他向前。岸本阻拦不及,眼睁睁地看着牧被凭空出现的一阵狂风吹得连连后退。
风停,牧睁开眼睛,看着自己的弟弟被一个男人搂在怀里缓缓地从空中落下。他不禁疑惑,流川素来不喜人亲近,小时候彩子还能拉拉他,越是长大越是不让人近身,这个人是他什么人?做了结界保护他,又这么堂而皇之地搂着他出现……是帮手吗?看样子是魔法师,那么就交给岸本解决了。
流川看见牧,以及他身后的军队,皱了皱眉头,他总不至于蠢到认为牧是到翔阳来拓展领地的,那么就是来抓他的了。他昨天跟仙道酣畅淋漓地打了场架,伤还没好,昨晚上又被折腾了一个晚上,今天身体实在不是最佳状态,不知道能不能胜过这个哥哥,牧可是深藏不露的狡猾对手。
仙道看流川的表情就知道来者不善,他瞄到士兵们的盔甲和盾上的湘北王室标记,更是觉得棘手,不由得嘴角也下滑了几分。
牧看对方一动不动,做了个手势,训练有素的士兵们慢慢地围成了圈,将仙流二人围在圈中。他开口说话,声音洪亮:“流川,我奉湘北王之命擒拿你回去,请听命。”
流川冷笑了一声,说:“四哥,南烈要杀我不必这么多幌子。我已经离开湘北,不会回去了。”话说出口那瞬间他意识到自己真的再也不能回去了,不由得又是一阵悲凉。
牧沉吟了下,说:“那么对不起了,小弟。”说完从腰上缓缓地把剑拔了出来。
流川一摸腰,想起自己的剑昨天折断了,于是从靴子里把匕首摸出来握在手里。
仙道见状,拦了他,两手揉搓着,像昨天那样缓缓张开,幻化出风剑来递到他手上,说:“用这个吧。你的血应该能操控的了。”
流川接过,觉得入手微热,好像仙道的体温,重量很轻,试着划了两道,并无不妥,于是拿手碰了碰仙道的手背,表示感谢。
两人背靠背,摆出迎战的姿态。

仙道双手结印,身边就有风带着沙粒缓缓地打着转。忽然猛一张口,大喝一声,沙地上暴起一群鸣沙兽,伸长着手臂,蜂拥着扑向士兵们。他随即下蹲,双手插到沙子里,闭眼默默用力,周身的风越转越烈,带动着他宽松的衣服鼓起来,飒飒有声,头发也飘扬起来,猛地双手一抓,眼睛一张,精光四射,从身边的沙地上急射出无数沙箭,全方位地射向包围他们的士兵。顿时有很多士兵倒在地上,连同跟鸣沙兽缠斗死去的士兵,竟是一瞬间就去了近一半。
仙道环视了战场一周,轻笑了一声,纵身跃起,挟着风冲向人群最密集处。

流川紧紧盯着牧的动作,牧骑在马上,紧抿着唇,也是一副蓄势待发的模样。
流川先动了,他倾身向前,以轻巧得不可思议的步伐从沙子上掠过,冲向牧,牧拔马后退,马前蹄高高地跃起,后蹄深深地踏进沙子里,流川赶到时剑只来得及划到马肚子,整个人却冲到了地上。马被流川的剑气伤到,痛得要发狂,蹄子向流川踩去,流川在地上躲避着打了几个滚,抬手正好迎上牧劈下来的剑。“叮”地一声牧被震得又后退了一步。
流川的虎口被震裂,血流了出来,他啧了一声,昨天跟仙道拼剑虎口已经受伤了,仙道帮他草草治疗了下,牧刚才是使全力打下来,又把伤口弄开了。他爬起来,继续向牧进攻。
牧的马上功夫可以说是第一流,他不用拉缰绳就能自如地操纵着马灵巧地跃前推后,同时手上的剑还在不停地抵挡流川疾风骤雨般的猛攻。流川必须要将他从马上赶下来才有胜算,牧是不输于他的剑术高手,在马上就有身高的优势,很难攻击到他的要害。
流川右手持续着攻击,利用牧一个大力直击,顺势仰面下腰几乎成九十度,从靴子里把刚塞进去的匕首用左手摸出来,再弹起身,用剑把牧的剑拨向他自己的面门,趁着牧向后仰倒躲避的瞬间,左手从右手的胁下穿过,狠狠地把匕首扎进马脖子里,再蹲身下挫,左手用力向下拉,生生把那匹马的脖子划出一条长长的血口子。他动作如此迅速,以至于过了一会儿血才像喷泉一样喷涌了出来,溅了他满脸满身。马慢慢地软倒,轰然倒下前牧跳了起来,血红着眼睛朝着流川攻过来。
爱马被杀,牧愤怒极了,他的招式一招比一招猛烈,流川被他逼退了好几步。流川师从著名的剑术大师安西,牧师从前任侍卫剑术指导高头,因此流川的剑术华丽,牧的剑术实用。后来流川出门游历,两人就再也没有比试过,如今一打,牧暗暗心惊,流川招式里以前那些花哨的部分几乎都没有了,他的剑变得更加狠厉,干脆,快剑本来就是他的特长,原本输在力量不够,现在看来,出门这段时间流川用心地锻炼了力量,稍微弥补了这一不足。面对眼前灵活地在沙地上腾转挪移的流川,牧第一次有了可能会输的想法。

远远的,岸本站在包围圈之外,袖着手,冷冷地看着这边的战斗,他的右眼泛着诡异的蓝光。

王宫的密室里,北野遮着自己的右眼,一边用手翻着手边一本泛黄的书。忽然他好像看到了什么,“唔”了一声,走到墙角,拉了拉一根从天花板垂下来的绳子。随后坐下来静静等待。
过了一刻钟左右,南烈走了进来,脸上是不耐烦的神色。
北野呵呵地笑起来,说:“烈儿,看到我这么不开心啊?”
南烈无言地把头撇到一边,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北野也不管他,自顾自地说起来:“你的那头龙,不是很听话呢。”
南烈转回头,沉默地看着北野。
北野笑笑说:“不过这个也是在计划之内。”他转过身,拾起一块萤石,画起魔法阵来,“我们的计划,就快要完成了呢。我想想就忍不住兴奋呀。”说话间,魔法阵完成了。北野双手合十,开始念起咒来。
没过一会儿,南烈痛苦地弯下腰来,紧紧按着胸口,他的心脏处隐隐地放出金色的光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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二王子木暮自从一个多月以前偶然得知了秘密之后一直不动声色地查找资料,他不问世事已久,南烈对他并无防范之心,因此反倒方便了他做调查。藤真自从一个多月以前去见过南烈以后就被软禁,看样子也是知道了什么不该知道的东西。牧已经往翔阳沙漠去了,晴子几年前嫁到山王,现在他能商量的人只有大公主彩子。
他现在唯一知道的就是流川跟南烈都继承有御龙者的血,可是有关御龙者的书都已经被北野拿走了,他们对此一筹莫展。父王肯定不是御龙者,那么只有从流川母亲那边下手,流川的母妃的来历是湘北国最众说纷纭的,因此她的血缘最有可能。可是她在十几年前就去世了,曾经住过的府邸也在十年前赏了彩子,经过十年的变迁是什么线索都找不到了。他跟彩子在府邸里翻查了近十遍,几乎翻了个底朝天,既没找着暗道又没找着任何跟御龙者有关的符号。流川母妃是个深居简出的人,没有什么朋友亲戚,一心只扑在流川身上,连丈夫都不大理的。那么谜底还是应该在流川身上了。
既然宅子里找不到,那么只有从王妃身边的人下手了。王妃深居简出,认识的人很少,木暮跟彩子费了很大功夫找到流川小时候照顾他的女仆,老人已经有六十多岁了。他们把老人悄悄地接到彩子宫中,让老人回到熟悉的环境,希望可以让她回忆起些什么。老人抚摸着宫殿里的墙,脸上出现了怀念的神色。
木暮问:“你想起什么了吗?”
“回二殿下,您想知道什么呢?”老人恭敬地说。
“王妃有没有说过或者做过什么你觉得不同寻常的事情?”
“王妃是个好伺候的人呢,几乎都不需要我们做什么的,”老人想了想说。“非常的宠爱七殿下算不算,她几乎都不让七殿下离开她身边,几乎凡事都亲历亲为,完全不像一个王妃的作派。”
木暮和彩子互望了一眼,他们从小都是女仆带大的,流川母妃对流川的宠爱也曾令他们吃惊。可是这不是他们想要知道的内容,于是转回头希望老人可以再想想。
老人在已经改变了很多的宫邸里缓缓走着,时不时摸摸这个摸摸那个,边走边说:“王妃殿下话很少,我几乎都没有听过她说话,听说她以前是个吟游诗人?她的歌唱得真是太好了,我曾有幸听过她对着七殿下唱歌,那时候七殿下还小呢,这么小一个,”她用手比划了一下,“唱催眠曲吧,从来没有听过的歌,真是太动听了,我当时连步子都迈不动了。可惜的是她看到我来了就停下了。”老人陷入了回忆。木暮和彩子耐心地等待着她。
“王上也真的很疼爱王妃殿下,时不时地就过来一趟。也经常有各种各样的赏赐什么的,王妃很奇怪的,她对赏赐什么的都很不在意,经常就随便一丢。我看她除了七殿下好像都没有什么执着的东西。”
彩子开口问:“你有没有听到过王妃提过什么有关龙的事情?”
“龙?好像没有呢……”老人努力地回忆了一下,“啊,有件事情,我想起来了。”
木暮和彩子立刻激动起来,催促似的看着老人。老人似乎被吓了一跳,声音小了点:“不过这跟龙无关啦。我记得王妃在刚生下七殿下不久的时候曾经很急着想要出宫,因为跟她平时的行为不符,我当时还觉得好奇怪呢。王没有允许,王妃就很难过,连着好几天把自己跟七殿下关在房间里不肯出来,连东西都很少吃一口,我们都急死了。”
“那你知不知道,王妃要出宫是为了什么?”
“不知道呢,北野大神官当时来看过刚出生的七殿下,跟王妃说了什么,之后王妃就一直想出宫。”
又是北野!木暮跟彩子交换了一个眼神。“后来呢?”
“再往后,王妃的身体就渐渐不好了,她好像也不在意自己似的,常常在院子里吹风,喏,就是那里。”她指了指窗外的那棵大树。“那是王在三殿下出生时栽种的,王妃虽说没有像照顾七殿下那样照顾三殿下,但是恐怕也是很想念三殿下的呢。她经常在坐在那里,望着王宫的方向。有天夜里,我半夜起夜,发现王妃竟然坐在树梢上,吓了我好大一跳呢。”
木暮和彩子赶忙走到院子里,来到那棵树下。树已经长了二十多年,非常的枝繁叶茂,彩子也非常喜欢在树下乘凉。这次他们细细地观察着这棵树,没发现有什么不妥,无论怎么看都是很普通的一棵树。彩子思忖了一下,叫来宫城,令他爬上树去看看。
宫城依言,爬上树去,在繁密的树杈中翻找了半天,什么也没有找到。
彩子不死心,问老女仆:“你还记得那天晚上,王妃是坐在哪个树杈上吗?”
“太多年啦,记不清楚了,好像,好像是靠东边的那个?”老人不很确定地回答。
“宫城,去东边仔细找找,每个树杈都要好好检查一遍!”
宫城朝彩子笑笑:“包在我身上,殿下。”说完整个人隐身在树冠里。
彩子和木暮焦急地在树下等待了近一个时辰,才听到宫城在树上喊了一声:“这里有个大树疖,等我把它打开。”随后就有细碎的树皮和木屑落下,又过了快半小时,宫城从树上跃下,手里举着一封信,递给彩子:“找到这个。”
彩子看他的手上和脸上被树枝划了许多条痕,两只手指甲几乎都要翘起来,血肉模糊,忍不住心疼地说:“你怎么不知道叫声要把刀啊,非得使蛮力这么干!简直就是笨蛋!”说完掏出手帕细细地帮他擦干净。宫城红了脸,只知道嘿嘿傻笑。
木暮拿过信,打开一看,随即惊叫了起来:“啊!”彩子回头问:“怎么了?”
木暮瞧瞧左右无人,压低了声音说:“是中古魔法师专用的文字,写给流川的信。王妃果然是御龙者。”他慢慢地看下去,眉毛越皱越紧,一把拉过彩子,说:“我们必须要跟藤真联系上,我们需要魔法师的帮助。”
彩子想了想,说:“这没问题,包在我身上。”她转向宫城,看了看宫城包扎过还在流血的手,说:“我知道现在让你去很不合适,但是我相信你。”她把宫城的手捧在手里,说:“你的速度是王都第一,我要你这样做。”附在他耳边吩咐了几句,随即放开,眼光灼灼地盯住他。宫城也表情严肃,屈膝行了一个标准的骑士礼,牵过彩子的手,印了一个浅浅的吻在上面,说:“一定不辱使命。”说完拔腿就走,彩子看着他远去的背影,忍不住喊了一句:“一定要注意安全!”宫城潇洒地挥了挥手,没一会儿就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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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其实打得一点都不轻松,刚开始用起来很顺手的剑好像跟他的血起了共鸣似的,令他又有了昨天晚上血好像要奔涌出来的感觉。牧是顶尖的高手,他只能勉强压抑下不断撕扯他神经的痛楚,努力将精神集中在回击对方的剑上。
牧似乎也发现了流川的不对劲,他的剑势大力沉,令身体状况不佳的流川很难招架,一个趔趄,被牧抓到了机会,剑擦着耳朵飞过,流川跌坐在地上,一抬头,牧的剑已经到了颈边。
牧指着流川,说:“我不想杀你,你跟我回去。”
流川冷哼了一声:“就算你不想杀我南烈也不会放过我的。”他身上血液的叫嚣渐渐停歇,他终于可以喘一口气。
牧说:“那是南烈和你的事,我的任务就是要带你回去。”
流川低下头,牧的剑在他脖子上划出一道浅浅的伤口,细细的血丝渗了出来。剧烈的疼痛过后他觉得全身都轻飘飘的,好像要飞起来一样,他的意识变得不是很清楚,眼前一片光亮的恍惚。
牧命令两个士兵过来按住流川,一只手还按在剑上,防止流川逃跑。就在士兵的手碰到流川的瞬间,一阵大风像刀子一样将他们的手指切断,牧的剑也被狂风吹开。仙道将流川一把拖过,跳到一边,接过他手中的风剑指着牧。流川有些无力地靠在他身上,好像还没明白发生了什么事情。
仙道拢了下流川被血和汗弄得一缕缕的头发,凑在他耳边说:“你身上的血有反应?”
流川点点头。仙道问:“现在好了?”
流川再点点头,难得很乖顺的样子。仙道笑起来:“太好了,你的血已经完全觉醒了。休息一下吧。”说着将流川小心地放平在沙子上,随手丢了个守护者之墙,转身过来面对牧。
牧看着两人的互动,意识到仙流二人的牵绊比他想象中深,他可不想直接对上愤怒的魔法师,连忙回头呼唤岸本。平时一直很碍眼地在眼前晃,关键时刻就不见踪影了。
仙道微笑着说:“我不会用魔法跟你打的。这是对流川哥哥的尊敬。”他虽然笑着,可是牧却感觉不到一丝笑意。转瞬间仙道就到了面前,风剑笔直地劈下来,牧连忙还击,两人斗在一起,瞬间就过了几十招,彼此都觉得棋逢对手,战意大涨。
流川在守护者之墙里不久就清醒了,眼前漫天的黄沙里,士兵们已经把鸣沙兽都打倒,围着不远处牧跟仙道缠斗。“那个蠢材!”流川暗骂,明明是个魔法师为什么这么喜欢跟骑士拼近战!他拍拍守护者之墙,非常坚固,他只能看到外面却无法出去,剑给仙道拿走了,匕首还在牧死去的马身上,赤手空拳他根本没办法出去帮仙道。
仙道打得兴起,脸上的笑越来越灿烂。牧几乎没办法抵挡他,心中大惊,一个魔法师的剑术如此高明本来就是很奇异的事情了,再者仙道的剑术大开大阖,又不乏机巧,实在是跟流川不相上下的高手,甚至说,比流川要强,因为他跟喜爱快剑的流川不同,他很聪明的懂得借势,牧好几次都差点着了他的道,劈手打到自己的士兵身上去了。
牧心想,真是可惜,这么个剑术和魔法都强的魔法师居然站在流川那边,那么只能想法杀死他了——南烈给他的命令是带回流川,无论什么阻碍都可以杀无赦。这实在是个困难的任务。
正在此时,一个落雷凌空在纠缠在一起的仙道和牧头上炸开,两人被迫分开,牧回头一看,是姗姗来迟的岸本,他不由得松了口气,魔法师对魔法师的战斗就不要他操心了。
仙道看了眼来人,很不满意打斗被打断的样子,他将风剑远远一抛,正好打碎了守护者之墙,扎在流川身边的地上,向流川示意地挥了挥手。流川拔起剑,向仙道跑去。
牧紧张起来,一个会剑术的魔法师就够受的了,流川看样子已经恢复正常,两个人联手他恐怕难以抵挡。他紧了紧握剑的手,全力盯住仙道,做出反击的姿势。
就在此时,变故陡生,仙道脸上突然出现了痛苦的神色,他几乎站立不住,腿一软跪在了地上,一手紧紧地抓住胸口,大口大口地喘气。牧等人见此机会,立刻将攻向仙道,力图将他毙于剑下。
流川大急,大喊一声:“仙道!!”
仙道似乎没听见流川的声音,依旧自顾自的痛苦挣扎。眼看着士兵们的剑就要落在仙道萎顿在地的身上,流川心痛如绞,他只恨不得能飞到仙道身边去,全然不顾身边向他砍来的剑。可惜周围的士兵实在太多,缠着流川不能脱身,他只能眼睁睁地看着仙道躲闪不及,被一把把剑插入了身体,血溅了出来,染红了流川的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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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折戟翔阳
流川睚眦俱裂,大吼一声,像是不要命似的左右拼杀搏击,士兵们被他的战意所震,不由得让出一条道来,牧试图阻拦,被流川一剑从肩膀斜劈,险些毙命,只来得及退后,看着流川冲到仙道身边。
流川一把扶起倒在血泊里的仙道。仙道已经闭目,他身中数剑,三剑是致命处,眼见着是活不成了,鲜血汩汩地流出来,迅速地被沙子吸收,只剩下暗红的痕迹。流川摸了摸他的脸,眼泪扑簌簌地就掉了下来,心里早不知是什么滋味,满脑子就只是这两个星期以来仙道跟他相处的点点滴滴:是敌是友都不清楚,却一直对自己照顾有加,每天下湖捉鱼,细心地给他上药包扎,把床让给他睡,那天晚上在耳边的“谢谢”,像孩子一样的笑容,以及夕阳下那个永远也无法忘记的吻……跟仙道在一起的时间是何其短暂,却好像令自己忘记了除了他以外的其他世界。
“仙道,你是个白痴……”他轻声说着,眼泪砸在仙道的脸上。仙道的气息已经非常微弱,他费力地睁开眼睛,看见流川流泪的脸,勉强牵起嘴角,想要笑笑,张口想说什么。流川忙将他抱住,骂道:“不要说话了!”
仙道咳了咳,咳出一口血沫。伤到内脏了,流川想。仙道开口道:“我不会死的。”他说的很慢,眼睛温柔地注视着流川。“不要哭了。”流川心痛得受不住,哽咽着想说什么,仙道吃力地抬起手指,按在他的嘴上说:“为我唱支歌吧,昨天晚上我唱的那支……”话还没说完手就滑了下去,被流川一把握住。仙道的眼睛慢慢地闭上了。
流川的手抖得几乎扶不住,仙道的身体在变凉,他知道,他狠狠地闭了闭眼睛,把剩余的眼泪逼了回去。嗫嚅地张了张口,深深吸了口气,努力令自己平静下来,轻声地唱起来:“我将归去,我将归去,风信子花为证,森林之心为证,沙漠之风为证,我将回到你身边。以我的血起誓,永不背弃,永不远离,永不消亡。我在时间的尽头,生命的彼端,万物的根源,呼唤你,呼唤你……”几个小时之前还是仙道抱着他为他唱这首歌,几个小时之后就轮到他唱了,他的声音不受控制地要颤抖,唱到最后一句的时候又哽咽了,停顿了一下才能继续:
“我的爱,唯一的爱。”

流川扶着仙道的时候,有士兵想攻击他们,被牧拦住了,他静静地看着相拥在一起的两人,脸上看不出什么神色。岸本暗自皱眉,他知道牧一向比较喜欢光明正大的战斗,但是趁着流川心神俱乱的时候攻击是他们最大的机会了。这样想着他手中悄悄画起了魔法阵,打算一举杀死流川他们。
岸本是前任大神官北野的得意弟子,出生名门,尤善雷系魔法,可以说,没有人能在他全力施为的落雷下逃生。他口中念念有词,仙流二人头顶的天空渐渐有云层堆积,隐隐可见有闪电在其中穿梭。流川依然抱着仙道,断断续续地唱着歌,仿佛毫无察觉。
牧却注意到了,他急忙转身斥问岸本:“岸本!你在干什么!快停止!!”
岸本没理他,他的咒语快要念完了。随着最后一个字符的落下,他双手大张,法师袍飞扬,目光如炬,大喝一声,天空好像裂了条口子,闪电挟裹着雷电从天而降,发出爆炸般的声响。此时,流川正好唱完了最后一个词。
雷笔直地落在沙漠上,把沙子激得飞了起来,四处顿时烟尘弥漫,在场的人纷纷捂住口鼻。岸本心想,成功了。
过了一刻,沙尘散去,雷落地处出现了一个大坑,岸本连忙上前查看,却惊恐的发现倒在地上的是牧!牧被雷劈中,一半的身体都烧焦了,他正大口大口地喘着气,流川倒在离他不远的地方,毫发无伤,吃惊地看着他。仙道消失了,地上只有他留下的大片暗红血迹。
流川反应过来连忙扑到牧身边,抓住他的肩膀,叫道:“坚持住,牧!”他左右看看没发现仙道,脸色变得更白了。
牧吃力地吐出一口血,看着流川因为焦急而闪亮的眼睛,苦笑了一声。他完全不知道自己怎么会在雷落下的一瞬间奋不顾身地扑上去把流川推开的,大概是觉得就这样让他死掉很可惜。结果这下好了,真的如彩子所说,自己要死在这里了。他推开流川的手,试图站起来,摇晃了几下都没成功,索性倒在沙子上,望着天空说:“流川,你要知道,我并不是为你而死,我是为我自己。”流川要说什么,牧笑着摇了摇手,阻止了他,继续说道:“我所有的一切,都是我自己用双手创造的。从生到死,都掌握在自己手里。我一生从不信天命,天要亡我,我却要与他争上一争。”他闭上眼睛,声音渐渐低下去:“如今看来,却还是我输了。”再无声息。
流川“嗵”地一声跪倒在牧的身前,他一时间难以接受。牧虽跟他并不如彩子木暮亲密,也是从小一起长大的玩伴,后来学剑牧更是他一直试图超越的对象。印象中的牧,踏实稳重,是天塌下来都会努力撑着的类型。南烈讨厌他,藤真冷淡他,木暮更像个朋友,只有牧,是他觉得最像个哥哥的。顶天立地,英勇威武,就像他的剑一样大气磅礴。他一直都认为这样的牧会永远站在他的前面,像标杆一样笔直坚定,让他无论走到那里都知道自己的位置。这样的牧,竟然为自己而死!
他将牧的手放好,将他脸上的尘土擦去,露出完整的额头来。牧操劳过度思虑又重,虽然只有二十几岁看上去却像三十多。流川仔细看着牧的脸,感觉他从来没有认真看清过这个哥哥的样子。他从来不知道牧有这么执著的心思,对抗天命,简直是胆大妄为。
流川沉浸在自己的心思里,短短几分钟内连续失去两位亲近之人,他的心中充满了痛楚。周围的士兵都是牧的亲兵,看见统帅死去,都非常悲伤,慢慢地围拢过来,有的还掉下了眼泪。
岸本没有想到牧会冲上去替流川挡了一下,但是事已至此,他更需要把流川干掉才能复命。于是故伎重施,再次召唤落雷。天空又再次浓云滚滚。他这次为防止打偏,拼尽了全部的力量,他呼唤了雷群,准备进行狂轰滥炸。士兵们都骚动不安起来,空气中凝结着令人心慌的因子,好像一触就会爆发一样。
流川警惕地站起来,搜寻着岸本的身影,准备为牧报仇。看见岸本后,他的眼中燃起了火,一步一步地走过去。只见岸本须发皆张,大喝一声,天空中一个响亮的霹雳,一团团火球以雷霆万钧之力向流川砸来,速度之快简直难以躲闪,靠得过近的士兵几乎是立刻就被烧死,惨叫声连连响起。
流川只来得及往前一跃避开一个火球,那火球擦过他的瞬间他甚至能闻到自己的头发被烧焦的味道。他迅速爬起来,连续数个火球接踵而至,避无可避!
流川闭上了眼睛,心想,仙道,我来陪你了。
等了一会儿,只觉得耳边风声大作,除此之外并无动静。他睁开眼睛,发觉自己身在沙子筑成的漩涡之中,所有的落雷都落在了漩涡之外。他站的地方正是一个龙卷风的风眼,一片平静,可是距离不远之处龙卷风卷起的沙暴把士兵、马、死去人的尸体、鸣沙兽的尸体都抛了起来,传来一阵令人毛骨悚然的惨叫声,连同呼呼的暴烈的风声一起离他越来越远。他周围却很安静,过于安静,只有头顶传来“啪沙,啪沙”的扑打翅膀声音。
流川抬起头,一个巨大的黑影遮住了太阳刺目的光。它的翅膀很长,正有力地扇动着,风从它的翅尖流出去,它低头看着流川。
一只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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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神官藤真正打算点上灯看两本书睡觉。他已经被软禁很久了,除了没办法出门之外生活南烈倒没有为难他。他走到卧房,打开橱柜,准备换上睡衣,忽然察觉到什么,手上的动作停住了。
“出来吧,我知道你在哪里。”藤真头也没回地说。
沙沙的声音传来,藤真暗中念了几个咒,准备攻击躲藏在暗中的不速之客。
“五殿下。”藤真听出这个声音很耳熟,迅速地转回身,看到宫城从房梁上缓缓下来。他记得这个人,是大公主彩子的贴身侍卫,从来不离彩子半步。藤真不由得有些疑惑,彩子发生了什么才会把贴身的侍卫也遣出来?他迅速地画魔法阵放了个屏障,将宫城和自己包围在内。
宫城感激地点点头,说:“感谢五殿下的信任,我有重要的事情要告知五殿下。”
藤真示意他继续说。宫城警惕地看了看四周,放低声音说:“大殿下要我转告您,前任大神官北野还活着。”藤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大殿下还说,无论如何请您尽快随我一起去见她,有件事关湘北国命运的大事要与您商量。”
藤真皱紧了眉,说:“她有没有说是什么事?”
“和七殿下有关的事,有关七殿下背负的神喻。”宫城恭敬地答道。
藤真踱了几步,说:“我可以过去,但是我明天天亮之前必须要赶回来面对其他神官施法,”他思索了一下,继续说道,“而且如果北野师父还活着的话,我很可能随时处于他的监视之内。”他做了个手势指了指门外。“南烈派了很多人看管我,我没把握跟你出去。”
宫城说:“五殿下放心,我带着你走,不会被人发现。只是需要您施法先做出您已经睡去的假象。”
藤真点头应允,换了身紧身一点的黑色衣服,随手吹灭蜡烛,将被子弄成有人睡在里面的样子,拿了几个枕头,一一画上魔法阵,塞进里面,说了几句咒语,枕头就变成他的模样。
宫城沉默地看着藤真做好这一切,然后转身背朝藤真,蹲下来说:“委屈五殿下,您趴在我背上,我背着您出去。” 藤真依言。宫城运气,飞身上檐,小心翼翼地避开守卫和关卡,借着夜幕的掩护朝着彩子府奔去。

彩子和木暮正在房间里焦急等待着,忽然听到有轻轻的石子击打窗户的声音,彩子急忙扑过去开了窗,宫城背着藤真钻了进来。藤真下了地,宫城拍了拍身上的灰,彩子上下打量着他,发现没受伤之后松了口气,把手绢递给他叫他擦擦汗,宫城腾地红了脸,讷讷的手脚都不知往哪里放。
另一边木暮已经跟藤真说起话来:“藤真,我们请你来,有非常重要的事情要你帮忙。”
藤真没有说话,双手结印张开了一个结界,将房间包在内,才开口道:“我的时间不多,直接说重点吧。”
彩子问:“你知道御龙者的事情么?”
藤真摇了摇头。他其实知道一点,他师父北野非常沉迷于御龙者的研究,只是他对这种已经灭绝很久的民族不感兴趣,并没有深入了解。
木暮接着说:“御龙者是可以驾驭龙的民族。传说中的龙骑士黑色暴风就是御龙者,但是因为他们太早以前就消失了,所以有关的资料很少。御龙者跟龙签了契约,终其一生与龙相伴,龙为御龙者服务。”
“御龙灭城,至死方休……”藤真反应很快,他想起流川的神喻。“你的意思是,流川是御龙者?”
木暮点点头:“不光他是,南烈也是。他们的母妃是御龙者。”说完把下午发现的信递给藤真。“这是我们找出来的流川母妃留下的唯一线索,她留给流川的信,读出来给彩子听,这种中古魔法文字,我只会认不会读。”
藤真展开已经有些发黄脆弱的信纸,缓缓读出来:“流川吾儿,你若有机会见到这信,证明你逃不开你的命运。诚如你所想的,我继承了御龙者血脉,并且是最纯的那支。我们这一族其实并没有灭绝,只是数量过分稀少罢了。传说中和龙的牵绊已经离我们远去,不光是我,我的父母终其一生都没有见过一只龙。御龙者除去驾驭龙的能力跟普通人并无不同,并且由于这一能力我们不能拥有魔法,不能习练召唤术,生命也比一般人短暂。一旦和龙结成契约就不能婚娶,不能生养,一辈子必须做龙的仆人。所以我并不认为这是很好的能力。”他顿了下,继续读道:
“吾儿,就算我并不喜欢我所继承的血脉,我也必须要告诉你我们血脉里代代相传的秘密,驾驭龙的秘密。”藤真有些激动,他咽咽口水,继续读道:“你若还对我唱的歌有记忆,那便是召唤龙的咒语。‘我将归去,我将归去,风信子花为证,森林之心为证,沙漠之风为证,我将回到你身边。以我的血起誓,永不背弃,永不远离,永不消亡。我在时间的尽头,生命的彼端,万物的根源,呼唤你,呼唤你,我的爱,唯一的爱。’召唤龙之后,龙会依照你的心意是否坚决以及血统的纯度决定是否选择你作为主人。龙将会把它的心脏,一颗龙魔晶给你,这颗龙魔晶就是进入陵南森林的钥匙。拥有龙魔晶,你就控制了龙,龙不能违抗你的命令,同样的,你也不能离开龙,一辈子束缚在龙身上。龙是忠贞的,他只会服从你一个主人,任何一只龙,认了两个主人就会遭受最严苛的惩罚,它的心脏将会慢慢破裂,在极短的时间内死去。它们是世上最强大的生物,掌管魔法与生命,只有当我们死去之后它们才能重获自由。”
“然而我个人,其实真的不希望你走上御龙者的道路。那意味着你将失去尘世间的一切欢乐,爱情,友情,亲情,你都无法享受到。龙不会对你有感情,它们只会盼着你早点死去。你将成为世界上最强的人,也是最寂寞的人。我们的族人中,能成为御龙者的屈指可数,一方面因为龙很挑剔的选择主人,一方面也是因为大多数人不愿意放弃尘世。吾儿,假如哪一天你成为了御龙者,又后悔了,希望还可以想起我的话,以及我告诉你的这个秘密,一个可以强行终止契约的咒语。只是这个咒语风险很大,龙可能会在暴怒之下杀了你,我所知道的历代御龙者里,几乎没有试图解约的。我写在这里,只是作为一个参考,希望你永远都用不上。割破你的手掌,让血留下来,按到龙的头顶,然后对龙唱:‘我将离去,我将离去,风信子之花枯萎,森林之门关闭,沙漠之风平息,你将与我分离。契约即将终止,我背弃你,我远离你,我诅咒你。你在天空的尽头,河流的彼端,大地的深处,我给予你自由,我的龙,请离开我。’曲调跟召唤龙的咒语是一样的。咒语可以不需要由你来吟唱,只需要有你的血就可以。”
“还有一件事我需要告诉你,你迟早会知道你所背负的神喻,我希望它不要成为你的困扰。北野很久以前来见过我,他猜到我的身份,希望我可以配合他抓一只龙,他似乎对陵南森林的龙群和宝藏非常感兴趣。我拒绝了,他便说了这个神喻,因此我怀疑这个神喻是他臆造的。我怀疑他为了控制御龙者故意令南烈成为王储,自己做他的老师。我没能保护得了南烈,我只希望能尽我所能保护你,因此我封印了你身上御龙者的血脉,用我自己的血,只有同为纯血的御龙者或者龙才能打开你的封印。”
“吾儿,你既然找到这封信,证明你已经意识到自己的身份,我再怎么阻止也无用了。我唯愿你一生平安健康,永远不要遇见龙,永远不要被龙所束缚。最后,小心北野,他掌握了南烈,势必会对你不利。”
读完,四个人一时无话。藤真先打破了沉默:“你们怎么知道北野还活着?”
木暮说:“宫廷图书馆的管理员说一两年前见过他。”
彩子说:“看样子事情的关键就是北野了。他发布神喻令流川被追杀,软禁藤真,控制南烈,派牧去翔阳,打算令他跟流川两败俱伤,看样子他并不仅仅是为了御龙者的力量,反倒像是要控制这个国家。甚至我觉得,他觊觎陵南森林的龙,野心更大也说不定。”剩余三个人俱都点点头。
藤真咬了咬嘴唇,说:“北野一定还在王宫里。南烈受他控制,他不可能离南烈很远。”
“那么,跟踪南烈不就好了。”宫城插话说。
四个人商议,宫城跟踪南烈,彩子和木暮继续调查,将探查到的情况汇报给藤真,因为藤真是不逊于北野的魔法师,万一北野有什么举动也唯有藤真能阻止他。商议完毕后宫城又沿原路将藤真送了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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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密室初探
流川仰起头,看着那龙,完全以记忆中的轻柔姿态缓缓地落在了面前,也完全是记忆中的模样,青得近乎黑色的鳞片覆盖全身,在西沉的太阳下每一个鳞片都闪着金灿灿的光。他慢慢地走上前去,龙的身上有几处伤,正在往外流着血,他注意到了,尽管有鳞片遮着,看不太出来。
龙看着他近前,低下头,伸出舌头舔舐他的脸,把脸上沾着的被汗、血、泪和灰尘的混合物舔干净,流川顺从地闭着眼睛,一边任由龙舔着他,一边把手抬起来,轻轻抚摸龙的头。
“仙道……”他轻轻地唤道。
龙从喉咙里应了一声,是仙道的声音,却更浑厚些。它并不停止嘴上的动作。
流川于是也不说话了,他一遍又一遍地抚摸着龙,它的脸,它的眼睛,它的角。龙安静地把头低着。风不知道什么时候停了,周围一个人都没有。
不知过了多久,龙觉得不大对劲,把头抬起来,问道:“流川,流川你怎么了?”流川低着头,一动不动。龙担心起来:“你伤着哪里了?”说着又凑近了些,想要看个清楚。
流川猛地一个拳头过去,把龙的头打向一边,他用了很大的力气,自己几乎都站不住脚,手被龙头上的鳞片划破了,滴滴答答地往下流血。他呼哧呼哧地站在原地喘气,怒视着龙。
龙用爪子捧了脸,哀叫起来:“流川你看到我活过来怎么这个反应啊!”
流川冷哼一声,抱着胳膊看他。仙道被他看得不好意思起来,用完全顺服的姿态趴服下来,收起翅膀,把光裸的背朝向流川。流川毫不客气走上前坐上去,仙道抖抖翅膀站起来,随即振翅飞起来。
他一边飞一边口中不停地说着:“流川你不要生气呀,我不是告诉你我不会死的吗。”一会儿又说:“你不要怪我不告诉你,实在是没有机会说啊。”过会儿又说:“我实在是有不得已的理由没办法再维持人形啦,只能回到原形。”一直喋喋不休地说着。流川趴在他的背上,呼啸而过的风吹过他的身体,他的衣服猎猎地飞起来,天空中的云在快速的后退,远处的太阳好像近在咫尺,仙道的身体温暖坚实,声音温柔醇厚,他终于忍不住笑起来。
没一会儿就回到了绿洲。仙道在湖边停了下来,流川从他的背上下来,眼神明亮地盯着他。仙道一边想着怎么觉得这种逼供的场景几个小时才有过呢,一边乖乖地坐下来。
流川梗着嗓子,生硬地说:“说。”
仙道两只爪子交替抓了抓,说:“你想知道什么呢?问好了。”
流川想了想,说:“你怎么会听南烈的命令?”
“南烈?是说那个跟你有相同血的人吗?”仙道问。流川点头。
“我以为他是你呀……血是一样的味道,而且他拿着我的魔晶呢,我就认他为主人了。”仙道的尾巴不安地摇了摇,好像对认错人心存愧疚。
流川怒:“那个混蛋哪点跟我像了?”而且连对方的名字都不知道就认主人了!
“血呀,血的味道是一样的,都是一半御龙者的血,一半湘北王的血,相当甜美呢。”仙道怀念似的眨了眨眼睛。“他也有颗意志坚定的心呢。”
听到仙道夸赞南烈,流川十分不爽,更不爽的是仙道居然是南烈的龙,这简直令人难以忍受。
“你的魔晶什么的,是怎么回事?”
“咦?你不知道吗?御龙者靠龙魔晶控制龙的。”仙道好似很吃惊似的吐了吐他长长的舌头。
流川不满仙道一副什么都知道的样子,生气地说:“我什么都不知道,你从头说起。”
仙道甩了甩尾巴,说道:“龙魔晶,嗯,相当于我的心脏,并不是真正的心脏,真正的心脏还在这里,”他指了指胸口。“我跟你说过我以前的故事,其实那是真的,陵南森林有非常强力的结界,只有当地的魔兽和持有魔晶的人才能入内,龙魔晶又是其中最高等级的,生长于龙身上的魔晶,相当于力量之源,只有持有龙魔晶才能进入龙族领地。历代御龙者都与龙交换心脏,其实就是龙把龙魔晶给御龙者,御龙者把生命献给龙这样。这是御龙者与龙的契约,龙必须无条件地满足契约对象的任何要求。所以龙都是很慎重地挑选契约对象,必须要有足够纯的血和足够坚强的心,不容易被迷惑。”
“你的龙魔晶,怎么会到了南烈手里?”流川问。
仙道好像被问住了,他低头想了下,说:“我也不清楚,当年我碰到你之后,我是把魔晶放到你身上的呀。”
流川蓦地站起来:“你说,你是把魔晶给了我吗?”
仙道点点头。流川气得大吼一声:“你是笨蛋吗?我那时才多大?”
“可是,心和血是跟年龄无关的啊。”仙道无辜地说,“我本来就是出来找御龙者的,出来没多久就被抓走了,结果碰到你。”他回忆起那个月夜,笑了起来。“那时候你小小的,肉乎乎的,虽然小,却出乎意料的固执坚决,非常可爱啊。一个少见的半纯血的御龙者,就算还是小孩也能看出来的坚强的心,我就想,等你长大一定会更强吧,就把魔晶放你身上了。”
流川简直无力:“你就这么,轻易地决定了自己的主人?”
“啊,我相信我的直觉的。”
这家伙真是不管过了多少年还是一样的白痴。流川想起那只因为没鱼吃饿昏的龙,决定还是不要跟他纠缠这个问题了。
“我当时,是倒在猎场,结果是被人在宫门口发现的,是你做的吗?”流川问出他心中多年前的疑问。
“不是我呢,我把魔晶放在你身上就走了。”
流川沉吟了下,说:“那么,是南烈了,他把你的魔晶拿走了,然后让你认他为主人。”他生气地握紧了拳头,他抢走我的龙!
仙道想了想,说:“我当时定契约时,并不是南烈自己跟我定的,还有一个老人,是个厉害的魔法师,他定了个非常苛刻的契约。”
“谁?”流川皱了皱眉。
“白袍的,年纪挺大了,态度很不好,长得看上去挺慈祥,不胖,中等身材这样。”仙道说。“魔晶在他手里拿着,南烈从头至尾没说几句话,看样子受他控制。”
谁能控制南烈?流川想。
“哦对了,我想起来了,以前抓到我的也是他。好像是大神官吧。”
“北野?”流川说,觉得不可思议,北野不是早就死了吗?“他跟你定了什么契约?”
“凡加在御龙者身上的伤痛,必三十倍加诸于龙。凡御龙者所下命令,龙若不能完成,将受十倍痛苦反噬。龙若背弃御龙者,将受心脏破裂之刑。”仙道咋了咋舌。“实在是很不公平的契约呀。”
“那你还签!”流川急道。
“我的心脏握在他手里哎,我不签能怎么办。”
“那南烈命令你杀了我,你怎么办?”流川问。他倒并不担心自己,仙道说过不会伤害他。
仙道很无所谓地扑扇了下翅膀,说:“我当时跟他定契约是用的是人形,使用的名字是青空之君,反噬之痛人形承受不了,我才变回龙形。这种状态下他所唯一能束缚住我的就是对龙魔晶施加禁锢,身为‘仙道彰’的龙并不完全是‘青空之君’,他没办法对我做什么。”他狡黠地笑起来,似乎很得意自己玩的这个文字游戏。
“青空之君?”流川问。“传说中的青空之君吗?”他重新审视着仙道,想要看出传说中那只龙的风采,却只看到仙道很无聊似的用爪子拨弄自己的尾巴。
“那只是个名号啦,每二百年选出最有天分最厉害的龙,继承这个名号而已。黑色暴风和青空之君并不仅仅是人类的英雄,也是我们的呢。”仙道有些得意地说:“从我还没成年开始算起,我已经连续继承了三届了,几乎从真正的青空之君消失之后不久就开始继承了,所以青空之君已经成为我专属的名号了。”
流川忍不住问:“你到底多大了?”
“啊,我才刚成年不久,大约一千三百岁?按人类的算法好像是这样的。”仙道答道。
流川吓了一跳,那几乎可以赶上中古战争的年岁了。他上下打量着仙道,实在想象不出这个活蹦乱跳的家伙居然比湘北国的历史还长。
仙道笑眯眯地看着他,问:“还有什么想知道的?”
流川想了想,迟疑了一下,问道:“作为仙道彰,你想跟我订立契约吗?”他不知道仙道怎么想,虽然仙道一直保护他,但是他不确定仙道是不是会为了他背弃南烈,毕竟那会带来太多的麻烦。
仙道笑起来,他低下头亲吻流川的面颊和额头,翅膀欢快地舞动着,带起一阵阵风,说:“流川呀,你都不明白我的心吗?”完全是对小孩说话的口吻。“你哭着召唤了我呀~‘我的爱,唯一的爱’~”他促狭地模仿着流川的口气说。“于是我就心甘情愿地出现了呀。”
流川不由得有些脸红,他抬起头,正对上仙道亮晶晶的眼睛,他有些动情,和仙道交换了一个吻。和一只龙接吻,这可真是个难得的体验。流川一边吻一边胡思乱想着。

夜里,流川躺在仙道的怀里睡着了,仙道的尾巴像屏障一样围着他,翅膀盖在他身上。流川睡得很熟,甚至不知不觉流了口水。仙道用嘴唇轻轻地梳理他的头发,心被温暖的情绪缠绕。他叹了口气,也把头埋到翅膀底下睡去了。他并没有告诉流川,就算被契约束缚的是身为人形的青空之君,他的心脏也和南烈的连接在一起了,就算可以逃避反噬之痛,仙道彰却不能认第二个主人。他知道流川有多么期望能做自己的骑士,那么无论如何,不要让他失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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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真一整天都想着昨天晚上发生的事情。他觉得事情的发展有点出乎他意料,早上宫中传来了牧阵亡的消息,他施展魔法搜索牧也找不到踪迹,这令他既痛心又愤怒。北野的计划显然进行得很顺利,而他们对此还一无所知,没有对策。他决定不等彩子木暮他们,亲自去调查。
这一个多月以来的软禁,藤真已经摸清了守卫的情况,他用了几个障眼法,一路躲躲藏藏地出了神殿。来到王宫,同样也要小心被侍卫发现,藤真没走多远就觉得累,气喘吁吁地躲在走廊的雕像后面,身后就是一扇门。不远处有人走来,藤真听到声音不由大急,看看四周无处可躲,打开房门钻了进去。
门里是一间普通的卧室,有一张床,一张桌子,一个巨大的书橱。藤真刚想仔细看下书橱,听到开门的声音,惊得他连咒都没来得及念直接往床下一钻。他趴在地上,屏住呼吸,看着来人走进屋子,打开了书橱,可能被灰尘呛到了,咳了一声。南烈!藤真认出了这声音,心念电转,手中悄悄地开始画起魔法阵,口中不出声地念动咒语,没一会儿就把自己隐身了。他爬出床底,悄悄地跟在南烈后面,看南烈取出钥匙打开秘道,没有丝毫犹豫地跟了下去。他尽量把脚步放轻,小心地不惊动南烈,南烈好像没有发现什么异常,一直走了下去,照着一直以来的程序走进了地下室。藤真老远地就看见北野在忙忙碌碌,他有点迟疑,隐身术极耗心力,他不知道能坚持多久,而且北野是他的老师,他没把握能不被他发现。南烈的脚步忽然顿了顿,好像在等他一样,随后才又继续走了进去。藤真想起惨死的牧,咬咬牙,跟上去,躲在一堆药剂的后面。
北野看到南烈来了,连眼皮也不抬,说:“来了啊。”他的态度毫不恭敬,令藤真吃惊,北野在他印象中一直是个很谦和的人,对南烈非常疼爱。
南烈脸色不是很好,说:“牧死了。”
“我知道,我知道。”北野毫不在意地挥挥手,说:“竟然是为流川而死,真是没有想到。不过这样不是很好么,计划很顺利,流川遇见了青空之君,那龙也终于化出原形了。”
南烈握紧了拳,想说什么,终于还是没有开口。
北野招招手,让南烈来到身边,用苍老的手按住他心口的位置,说:“也快啦,流川肯定会回来,青空之君肯定会要来拿走他的龙魔晶。”说着南烈的胸口好似有感应一般放出金光来。
南烈面无表情地看着北野,开口道:“你答应我的,不要毁了这个国家。”
北野的神情有些激动,声音也高起来:“二十年啊,我等了二十年啊。现在龙也有了,御龙者也有了,接下来只要你按计划行事,我们很快就能得到一个纯血的御龙者,陵南森林的龙和宝藏都近在眼前了。”
南烈皱了皱眉,终于还是开口说:“我一直很尊敬你,你吩咐的事情我都一直照办,但是现在牧死了,我,”他有些说不下去。“我很不希望看到还有人会因此而死。我只希望湘北好,陵南森林的龙和宝藏对湘北来说都太遥远了,我现在怀疑,我们费力劳神做这样的事情,真的会让湘北更好吗?”
北野脸色阴沉了些,随后又扬起笑,拍拍南烈的肩,说:“从小到大,我让你做的事情,哪件不是为了你好?不要想这么多了。”
藤真听到他们两人对话,心想北野果然是要利用流川和南烈的血来夺取陵南森林里的龙,只是他好像不知道龙并不是那么愚蠢的只认血统的生物。他想听得更清楚些,却没注意碰到了一个药剂瓶,哗啦一声,北野迅速地向他这边望来。
藤真大气不敢出,看着北野示意南烈过来查看。南烈来到他面前,手几乎触到他的衣角,却停住了,缩了回去,回头应道:“什么都没有,可能是耗子之类的吧。”两个人又继续讨论起来。藤真很怀疑南烈看到自己了,但是他为什么不告发?他耐心地等着南烈跟北野说话,隐约听见他们说要把流川引过来之类的事情。等南烈说完,藤真又小心地跟在他身后出去了。
藤真越走越心惊,南烈的动作分明是知道后面有人的,开关门都停顿了。但是南烈不说话,他也不敢吭声。
回到房间里,南烈等藤真进来,把暗室门关上,坐到床上,盯着藤真的方向,藤真被他看得不敢动。南烈垂下头,说:“你身上苦艾的气味,太明显了。”说完躺倒,竟是作势要睡。
藤真无可隐藏,显了形,一脸戒备地问南烈:“为什么不告诉北野?”
南烈好像很疲倦似的,回答道:“你们俩硬拼起来,还不定谁输谁赢呢。”
藤真走上前一步,问:“你们到底在谋划什么?”
南烈翻了个身,望住藤真深褐的眼睛:“你不是都听到了么?”
藤真转了个念头,说:“他想利用你跟流川的血,控制陵南森林的龙?”
南烈轻笑了一声,“你知道得还挺多。”他打了个呵欠,说道:“老头子一辈子都想做神奈川最强的人,想借助御龙者的血,控制龙。我呢,想借助陵南森林的宝藏来复兴湘北。”
藤真又问:“你们已经抓到龙了吗?”
南烈笑笑,指指胸口,说:“在这里呢。北野弄的,我都不大清楚怎么回事。”
藤真看他如此不在意的样子,不由得有些生气:“你到底知不知道御龙者是怎么回事!龙哪是那么容易驯服的生物!你们的这个计划,会毁了湘北的!”
南烈没说话,定定地看着藤真,说:“我是不知道啊,你知道吗?”藤真被他看得一时说不出话来。“反正不管怎样,我是不会做出对湘北不利的事情来的。”他闭上了眼睛,挥挥手示意藤真出去。“我不会把你来过的事情说出去的,你自己也要收敛一下不必要的好奇心吧。”
藤真见他不听劝,跺一跺脚,出门去了。
南烈听到关门的声音,拿手捂了眼睛,一个人躺在漆黑的房间里,喃喃地说:“我也是有野心的呀,藤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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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醒来的时候是被哗哗的水声弄醒的。睁开眼一看,仙道正在湖里游泳,还是龙的形态。在捉鱼吃么,流川想,原来这就是他一直留在这个绿洲的原因。
仙道看到流川起来了,上了岸,抖了抖身上的水,溅得到处都是。他低下头,张开嘴,七八条鱼掉下来,落在流川面前。
“起来啦~我这个样子没办法给你做饭。”仙道说。“你看你自己能弄吗?”
流川点点头,虽然没办法像仙道弄得那么精致,填饱肚子还是会的。他开始收拾起来,拾柴烧火,刷锅做饭。仙道在他身边转来转去,那么大个身子,却总是很轻巧地不挡着他干活。流川心里不知怎么就很熨妥。
吃完饭,流川就走到仙道面前,仙道卧在地上,安静地看着他。
流川从自己的剑鞘里拔出昨天仙道给他的风剑,插在地上,面目平静,一双眼睛亮得逼人。他开口道:“仙道彰,我要做你的骑士。”一字一句,声音不大,铿锵有力。
仙道没有笑,深蓝色的眼睛深深望住流川,道:“你可知道后果?你将不再有家人,不再有朋友,不再有故土,除了我,一无所有。而我,活的时间是你的数倍,当你年华老去,我依然还是如今的样子,不曾有丝毫的改变,当你离开尘世,我还将继续活下去,活许多许多个没有你的百年。我将会遇见新的御龙者,供他驱使,听他命令,让他代替你,甚至于遗忘你。”
流川坚定的说:“我已经决定好了。”
仙道叹口气,说道:“我已经有了一位主人,如果你想要做我的主人我便必须一直保持龙的形态,你剩余的一生都无法再看见我作为人的样子。你是为了什么一定要做我的骑士呢?因为爱我,想跟我在一起,还是因为想要变得更强?”
流川回想起仙道作为人形时与他相处的短短十几天,不必考虑未来,不必考虑一直困扰着自己的各种烦杂的事情,感觉到那是他年轻生命中最愉快的时间,仙道带给他的温暖令他难以忘怀。若要做仙道的骑士便再也看不到那个俊朗的男人了吗?他迟疑了一下,继而抬起头,看看仙道光洁的鳞片和深邃的眼睛,非常认真地说:“我喜欢跟你在一起。无论是人还是龙,我知道我喜欢的是仙道彰。我不能容忍让别人驾驭你。”他清楚地看到仙道的眼睛亮起来,清晰地传达出他内心的喜悦,放射出快乐的光芒。
仙道低低地笑起来,心中说,也罢,心脏破裂也好,活了一千多年第一次这么开心,就算为他而死也得偿所愿了。他一直寻找的御龙者,十几年前就一眼看中的直觉,果然是没有错的。他的胸膛鼓胀起来,热热的,感觉有什么占据他全部身心的东西就要飞出来。他站起来,张大翅膀,郑重地将头低下来,亲吻流川的嘴唇。飒飒的风围着两人打转,把他们包围在中心。
“仙道彰,以此名起誓,愿意与流川枫结成契约。我将认你为唯一的主人,奉你的命令为真理,永不伤害你,直至契约终结。”他说着,闭上眼睛,整个身躯慢慢矮下来,完全地伏在地上。
流川的心瞬间被风吹得飞了起来,骄傲自由的龙,终于为他所停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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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0章 御龙灭城
南烈正在王宫内走动,忽然心中一动,体内的龙魔晶正躁动不安,忽明忽暗地发出光来。是青空之君出事了,他想。连忙支开众人,往密室走去。
北野正在忙着画魔法阵,看到南烈进来,微微有些吃惊,说:“我没有叫你你怎么就来了,真难得。”
南烈面色严肃,说:“青空之君出事了。”说完指指不规则发光的胸口。
北野皱了皱眉,抚上龙魔晶,念了几句咒语,随即大吃一惊,叫起来:“这不知好歹的龙!他认了别人做主人,龙魔晶开始自然碎裂了!”
他急急地又是画魔法阵,又是念咒语,在南烈身前捣鼓了半天,眼看着头上都要冒出烟来了。能抓到青空之君已经实属侥幸,若是没有龙,他这二十年的心血就白费了。这样想着,北野施展了全部修为,把一个个魔法往南烈身上丢,可是龙魔晶还是慢慢地出现了裂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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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骑在仙道的背上,正在沙漠上空盘旋。他愉快极了,嘴角挂着笑,心里盘算着就这样在翔阳住下也是不错的选择,反正他也没有特别想去的地方,仙道作为龙不能被别人看见,一人一龙隐居在这里过一辈子也挺好的。正在想着,仙道忽然猛地下坠,完全没有借助风势,就像一块石头似的重重砸在了沙子上,发出了一声闷哼。
流川吓了一跳,连忙下来察看,推推仙道,仙道一动不动,身体微微抽搐。他不禁有些心慌,把仙道的头从沙子里翻出来,捧在手里,重重地摇晃,焦急地叫道:“仙道!仙道醒醒!怎么了?”
仙道被摇了很久才缓缓睁开眼睛,流川发现他的眼睛里竟然含了泪,水汪汪的令流川大吃一惊。“发生什么了?怎么突然掉下来?”
仙道吃力地张嘴,只说了一个字:“疼……”就再次闭上了眼睛,一颗硕大的泪珠顺着鳞片滚了下来。流川把他的头抱进怀里,也不知道该怎么办,刚才的好心情瞬间就消失了。
没过一会儿仙道的身体就开始发抖,痉挛不已,流川几乎抱不住他,怎么叫都没有回应。仙道明显很辛苦地在压抑着什么,全身蜷曲了起来,翅膀不断地打着颤。他挣脱了流川的手,在沙子上打起滚来,掀起巨大的沙潮,流川几乎要被埋起来,他只能不断地挥舞着手臂把挡住视线的沙子拨开,看着仙道痛苦地在不远处辗转,喉咙里发出呻吟。
到底发生什么了?流川想,一边努力地把脚从沙子里拔出来,跑向仙道。
挣扎中的仙道连流川也不认识的样子,好几次都差点把他压住,他重重地拿爪子抓自己的胸膛,没一会儿就掉下很多鳞片,鲜血淋漓。流川心疼不已,想要去扳仙道的爪子,反被他划到,手臂上顿时出现深深的伤口,他只好退后一步,焦急地看着仙道撕扯自己的胸膛,简直就像要把心脏掏出来一样。
心脏!仙道说过他的龙魔晶在南烈手里,那么是龙魔晶出事了吗?
正在此时,仙道停了下来,流川赶忙跑上前,仙道睁开了眼睛,流川吃惊地发现他的眼睛变成了深红色!仙道无焦距地看了看周围,完全没有把流川映入眼中的样子。随即站了起来,扑扇了几下翅膀,做出要飞的姿态。流川急忙跳上他的背,仙道并没有试图把他摔下去,摇摇晃晃地向东北方向飞去。
东北是湘北国的方向,果然是要去找南烈吗?流川心想。仙道的速度快得惊人,凌冽的风吹得流川眼睛都睁不开,脚下的沙丘绵延成一片,完全看不清楚就过去了。仙道几乎是在短短几分钟之内就飞过了流川花了半个多月走的路程,湘北国巍峨的群山和城堡很快近在眼前了。
仙道带着流川飞入湘北境内,顿时引起了人们的惊恐。一只龙在天上飞!这是多么可怕的事情!官兵们手忙脚乱地对着仙道放箭,人们慌忙地四处奔逃,大街上顿时一片混乱。
仙道飞得并不高,他巨大的身躯像阴影一样笼罩在城的上空,人们的尖叫和东西破碎的声音令他心烦意乱,他找不着龙魔晶的声音了!他迅速停下,后爪抓住城中最高的教堂顶端,稳住身形,想仔细找找龙魔晶的位置。他这一停,却立刻成为最好的靶子,闻讯赶来的剑士们,士兵们,魔法师们,不管能不能打到,把剑、箭、和各种各样的攻击魔法都往他身上丢,一时间竟像烟花一样罩了他全身。
流川拔出风剑,奋力打下朝着他飞来的武器,他往下一看,人们都用惧怕的眼睛在看着他和仙道。流川脑中蓦地想起神喻来:御龙灭城,至死方休!这不会成真吧!他连忙伸手拍打仙道,想唤回他的神志,可是仙道却完全沉浸在自己的世界里,好像没听见一样。
有什么在呼唤着我,仙道已经模糊的意识感觉到。好吵啊好吵啊,怎么这么吵。我的心脏疼得受不了,头也疼得厉害。这些都是些什么东西,好疼,他们在攻击我,还在大喊大叫,真是吵死了,我听不见魔晶的声音了。流川呢,流川在哪里,我的流川,我让他受伤了。仙道脑中一片混乱,完全没办法控制自己,他的心脏正在慢慢地碎裂。
仙道本能地要躲开人群的攻击,他扇扇翅膀想要飞起来,却又被心脏的剧痛击中了,几乎要滚落房梁。
有个厉害的雇佣兵发现了这一破绽,抄起一把大刀,用尽力气扔了出去,正正对准仙道的眼睛,仙道躲闪不及,被他在眼角划了深深的一道,鲜血争先恐后地涌了出来。人群一片轰然叫好。仙道大怒,他张开嘴,大吼了一声,呼啸的风旋即从他口中出现,越来越大,瞬间就刮走了一大片房顶。仙道狂性大发,剧烈的疼痛已经完全夺去了他的理智,声音一声比一声高,一声比一声凄烈,他刮起的风也越来越大,人们被他的风吹起来,撞在建筑物、石头、甚至彼此身上,惨叫一片。房屋在旋风的肆虐下倒塌了,大树也被拦腰折断,各种各样的生活用品满天飞舞,一些鸡、羊、狗等等牲畜也被吹上了天。
流川眼睁睁看着,他从来没有意识到仙道的魔法如此之强,一座城从他所在的教堂开始呈圆形向外扩散,已经毁了一半了。他的心中没有一点喜悦之情,只有无尽的悔恨。仙道是他的龙!倒下的是他祖国的子民!
他想起牧来,他当时认为牧抵抗天命是胆大妄为,而他自己呢,只是在逃避天命,以为只要不回湘北,不作龙骑士就不会发生这样的事情。结果阴错阳差,爱上了仙道,神喻的预言,竟然还是实现了!御龙灭城,至死方休。非得要死才能结束这场灾难吗?
流川是个爱惜生命的人,不然也不至于吃了这么多苦从湘北逃出来了。眼下看着狂躁化的仙道,他第一次没有把握全身而退。仙道的叫声直上云霄,风也越来越大,眼看着灾难就要无法控制了。无论如何,赌这一把!相信仙道不会杀死他,相信他们俩的契约在这种情况下仍然生效。这样想着他咬住了嘴唇,滑下仙道的背,用风剑扎在房梁上控制身体,幸运的是风剑似乎因为是仙道的东西,能够抵消一点风的力量,使他不至于迅速地就被风卷走,但是光是保持身体的平衡,已经是很困难的事情了。
他吃力地在房梁上跌跌撞撞地走着,花了不少时间绕到仙道的面前,抬头仰望着他的龙。仙道的眼睛依然是神志不清的深红色,魔法看起来像是从他的嘴里出来的,那么只要让他闭上嘴就可以了吧。流川将风剑收回鞘里,他不想伤害仙道,然后抱住仙道的爪子和腿,开始爬起来。仙道显然把全副注意力放在施放魔法上,或者说他对于流川的气息如此熟悉以至于没有理会,流川除了被风吹得摇摇欲坠之外并没有被甩开,他用手指抠住仙道身上的鳞片,双腿冲着他的膝盖一蹬,跳了起来,想要勾身跃上仙道的头,可是风实在太大,把他吹偏了方向,他掉落了下来,除了两手紧抓的鳞片,整个身子悬在空中,几乎就要掉下去。仙道似乎被他紧紧抓住鳞片的动作弄疼了,抬起爪子来甩了甩。这一下,流川抓不住了,他松了一只手,只剩左手还紧紧地抓在仙道身上。
没办法了,对不起,仙道。流川右手拔出风剑,猛地插进仙道的右前肢,趁着仙道还没来得及反应,足尖发力,借着惯性跃上风剑,踩着它跳上仙道的头,一把抓住仙道的角。仙道蓦然受刺,疼痛让他更加躁动不安,用劲地甩起中剑的爪子,摇晃起脑袋,想把挂在角上的人甩开。流川紧紧抓住他的角,整个身体却都是送到了仙道嘴边,仙道毫不犹豫地一口咬住,尖利的獠牙瞬间穿透了流川的身体。流川疼得惨叫一声,几乎要松手,但是咬牙坚持住了。仙道咬着自己,自然就闭上了嘴。虽然这是最笨的方法,但是最有效。他紧紧地望住仙道愤怒的眼睛,一声一声唤起来:“仙道,醒醒,仙道,停下来……”失血过多令他眼前开始模糊,声音也越来越低,所幸不再刮风,城镇总算保住了。
随着流川的血越流越多,人已经逐渐支持不住,陷入昏迷,仙道的眼睛终于回复了美丽的深蓝。当他注意到自己咬着的是什么时心都碎了,赶忙松开嘴,可是又不敢完全放开,生怕一放开血流得更多,那就真救不回来了。他从来没有像现在这样痛恨过自己,那是流川啊,他所认定的主人,唯一的最重要的流川,他发誓要保护的流川啊!结果伤了他的竟然是自己……仙道几乎要掉下泪来。他一方面细细地用舌头舔吻流川的伤口,希望可以帮助愈合,腥甜的血液进入他的喉咙,热烫地简直要把他点着;另一方面心脏持续不断的抽痛提醒他,龙魔晶快要不行了,必须尽快赶到南烈身边去。
仙道振了振翅,转身飞了起来,留下身后破损了一半的城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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藤真接到魔法师的报告龙在西南方向出现,损毁了一座城,吃惊不小。也不顾禁令什么冲出了神殿,守卫试图拦他,被他毫不犹豫地放了两个魔法击倒了。他一路匆匆忙忙跑到王宫,心中暗骂南烈在搞什么鬼,却没意料撞见彩子和木暮也在宫中。
彩子和木暮显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看见藤真难看的脸色不免有些吃惊,藤真也懒得解释,他直接冲到有密室的房间,熟练地按照昨天南烈做的那样打开密道,跟在他后面的彩子和木暮相互看了一眼,也跟着他走了进去。
结果三个人在地下室被困住了,藤真记得南烈是用手摸了浮雕就能进去,他试的时候却被浮雕划破了手,暗门纹丝不动。三人一筹莫展。木暮仔细地端详着浮雕,随后惊讶地说:“这个浮雕是御龙族的标志!”藤真和彩子凑上前去。
“这个盘龙,被荆棘束缚着,然后一把剑,插在它的心口,这是御龙族纯血统王族的标志。它代表的意义是绝对的权威,控制一切的力量。”木暮解释道,他的眉头深锁。“同样也是毁灭一切的力量。这个放在这里,意味着必须要有御龙者血统的人才能打开。”
彩子看着那个巨大的浮雕,龙的眼睛好像在怒视着她,心中涌起了不详的预感,说道:“我觉得这个东西令人害怕。”
藤真开口道:“刚才没来得及告诉你们,龙已经出现了。在西南位置毁了一座城。”他的脸色严峻,在昏暗的烛光中看上去格外严肃。
彩子和木暮俱都是一惊,问道:“是流川吗?”
藤真摇了摇头,说:“不太清楚,是突然出现的,大概就在十几分钟前。”
两个人待还要再问,地面忽然摇晃了起来,头顶上有隆隆的声音,扑簌簌地还有尘土掉下来。
“地震了吗?”彩子问,惊慌的抓住藤真的手。
藤真稳住身形,待还要说什么,地面上的暗门忽然打开了。南烈的头冒了出来,他看到三人并不吃惊,招了招手,示意三人跟他一起进去。
藤真、彩子和木暮没有退路,只能跟着南烈走了进去。在走廊的尽头北野正在等待着他们。
“你果然没死!”藤真忍不住开口道。
北野笑笑摸了摸下巴。藤真是他的徒弟,可是他并不喜欢藤真,也许是因为藤真太过聪明,相比起南烈更难控制,他总隐隐地对他感觉害怕。师徒两人相见,眼睛里都擦出了火花。
彩子看着对峙的两人,听到外面越来越响亮的声音,生气地说:“到底发生了什么?”她转向南烈。“你们在瞒着我们做什么事情?”
北野低沉地咳了一声,说:“大公主殿下,不要心急,马上就知道会发生什么啦。”话音未落手一扬,一张画好的魔法阵就飞向彩子和木暮,发出耀眼的光芒,把他们俩束缚在结界内,藤真大惊,正要冲过去,南烈一把抓住他的手,紧紧的把他禁锢住不让他有任何动作。
“你干什么!”藤真奋力地挣扎,只是身为魔法师的体力实在不能跟身为剑士的南烈相比,完全挣不动不说,自己的膀子被扭的生疼。他愤怒地盯着南烈,南烈却回避了他的视线。
北野说:“请你们安静地看着吧,你们将见证的是湘北国有史以来最伟大的时刻。”随后闭上双目,开始吟唱:“吾将归去,吾将归去,风信子之花为证,森林之心为证……”藤真停止了挣扎,脸上现出惊恐的神情:“快停下!你在做什么!”看不能阻止北野,他急忙回头对南烈吼:“快阻止他!他在召唤龙!龙已经毁了一座城了!你们到底想要干什么!”南烈略有动容,却依然紧紧钳制着藤真不放。
头顶上隆隆的声音越来越大,听见有东西破碎以及重物坍塌的声音,所有的人心中都感觉到有什么巨大的东西正在冲破一切阻力努力地想进来。咚咚的声音重重地砸在每一个人心上,越来越沉重,所有人的表情都严肃了起来,等待它进来的那一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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流川在呼啸的风中逐渐醒来,首先感觉到的是剧烈的疼痛,从胸口往下疼得都麻木了,他睁开眼睛,发现自己还被仙道叼在嘴里,仙道湿热的口腔减轻了一点他由于失血带来的寒冷感觉。仙道的舌头在他的身上摩挲,他能感觉到麻麻痒痒的,猜测伤口正在迅速地愈合。仙道显然正在飞行,不过速度慢了很多。
他轻轻唤了声:“仙道。”声音沙哑低微。
仙道立刻拿眼睛看着他,眼睛里蓄满了盈盈的泪水,几乎要滴下来,喉咙里发出受伤般的声音,凄凄哀哀的,令流川听了也很难受。他伸出手,摸摸仙道的头,说:“发生什么事了?放我下来吧。”
仙道以难以察觉的轻微动作摇了摇头,表示了否决,继续向前飞行。流川用眼角的余光看到他们飞得比之前高很多,而且已经接近王都了。他已经没有什么力气,只能任由仙道带着他飞进王都。
进入王都,仙道慢慢地降下来,理所当然地又引起了一阵轰动。王都戒备森严,三井带着大群的卫士冲了出来,神殿里见习不见习的魔法师们也冲了出来,剑拔弩张地准备对仙道进攻。仙道也不管他们,直直地落在王宫正上方,几乎把宫殿的屋顶都压塌了。这下魔法师们不敢轻易动手,万一魔法施放过头把王宫毁了罪名可承担不起,宫廷卫士们却都在三井的指挥下冲了过去,有的已经准备好搭弓射箭。
三井看着龙的嘴里好像还叼了个人,连忙喝止准备射箭的卫士,自己拔出剑走上前去,却发现那人黑的耀眼的头发是那么熟悉,他惊异地大叫:“七殿下!”随即醒悟到流川正是自己送出城门的应该杀掉的王子,愣在了当场。
流川倒是认出了三井的声音,抬起头来,还有余裕摆了下手示意。
三井犹豫要不要攻击,龙把流川含在嘴里,说不上是作为人质呢还是在保护他。照理说流川已经是被通缉的人了,可是于私心他并不想让流川死,一是有违彩子嘱托,二是自己也很欣赏这个倔强固执的年轻人。就在他踌躇的一瞬间,仙道张开了翅膀,又飞了起来,随即重重地下落,砸在原先落地的位置,宫殿的房子经不起他连续两次沉重的撞击,塌了,仙道和流川都隐没在坍塌带出的烟尘里。
仙道又感觉到强力的召唤。这撕扯着他的神经。他心中暗骂:召唤咒不确切也敢来召唤龙!真把我青空之君当成什么了!如果不是心脏疼的太厉害以他的龙形完全能够抵挡这种拙劣的召唤术。他挥动着翅膀,脚下发力,一寸寸深深地踩进了地面。就在这个地板地下,他能听到他的龙魔晶声音越来越清晰的共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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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至死方休
“轰”地一声,天花板终于碎裂了开来,龙的一只爪子伸了进来,又奋力跟碎石搏斗了一番,另一只爪子也伸了进来,随后是半个身体,尾巴,当洞口扩大到足以让他整个身子进来时他才缓缓地把头伸进来,重重地落在地下大厅的中央。
彩子一眼看出他叼在嘴里的是流川,忍不住惊呼出声,木暮也焦急地扶住结界向外张望。
北野的脸上出现了得意的神情,他挥一挥手,做出鞠躬的姿态,说道:“好久不见呀,青空之君阁下。”
流川拍拍仙道的头,仙道顺从地把他放在地上,用尾巴围住他,做出保护的姿态。一路上用舌头不断地舔他的伤口,总算稍微止住了血,流川靠在仙道的身上,不出声地看着北野和南烈。他受伤太重,没办法移动半分,眼前一阵一阵的发晕。
彩子叫起来:“流川!流川你还好吗?”一边捶打着结界的墙壁。北野看了她一眼,又丢了一张画了魔法阵的纸过去,贴在结界上,藤真一看大惊失色,叫道:“你居然用爆裂咒!你想杀了他们吗?”
北野笑起来,说:“我需不需要杀他们要看七殿下的意思了。”说完走到流川的面前,仙道将流川往自己的方向拨了拨,警惕地盯住北野。
北野摸了摸下巴,道:“青空之君很保护七殿下嘛,你新认的主人就是他吧。”随即转向流川,说:“七殿下,请恕罪,我有个不情之请一定需要您答应。”
流川看了看被困在结界里的彩子和木暮,冷哼了一声,说:“有什么区别,你最擅长的不就是挟持吗?”
北野说:“话可不能这么说,您一定得心甘情愿地帮我才行。”
流川没有吱声,只是盯着他。
北野讨了个没趣,回头招招手,示意南烈走上前来。南烈一手扭着藤真谨防他逃脱,一边拖着他走到流川身边。
流川看到南烈,眼睛里冒出火花来。
北野继续说道:“我希望七殿下可以放弃这只龙的所有权,王需要这只龙来完成他的事业。”
流川嘲讽地说:“是你的事业吧,我可从来不知道南烈有什么追求呢。”他一向看不起南烈,觉得他除了天命一无是处。
北野摇摇头,说:“七殿下,你还太天真,完全不知道什么才是对这个国家最好的。”说完顿了下,用眼角瞥了瞥仙道,说:“你所背负的神喻是御龙灭城呀,我听说你已经毁了一座城了?”
流川咬了咬嘴唇,说不出话来。仙道担忧地用嘴轻轻触了触流川的头发。
北野看到流川变了脸色,微笑着抬起头,对着仙道说:“青空之君阁下,您真是太莽撞啦,怎么能认第二个主人呢?您的龙魔晶在碎裂,这一定令您很痛苦吧。回到王的身边不是更好吗?”
仙道把流川护得更紧了些,说道:“不劳您费心,流川是我自己选择的主人,而不是被人逼迫的。”他语含讥讽,北野也被他说得有点尴尬。
北野干笑了两声,忽然变了脸色,用干哑的声音对流川说:“七殿下,我很佩服您,能让一只已经有了主人的龙冒着心脏破裂的危险认您为主人。但是很遗憾,这只龙对我来说非常重要,我不希望它就此死去,那么只有您自动放弃了。”他无视流川冰冷的眼神,说道:“您亲爱的姐姐和哥哥的命就在我手里,只要我一动手,爆裂咒就会发生作用,他们绝无生还可能。”
流川愤怒道:“他本来就是我的龙!是被你们抢去了龙魔晶才被迫听命于南烈的!你竟然还想杀死他!”因为一下子太过激动他涨红了脸,喘着粗气,更多的伤口裂开了,本来已经止血的地方又鲜红一片。他的血流得太多,已经能感觉到死神的阴影正笼罩着他,疼痛已经不能让他有什么感觉。他以为仙道的心脏是因为北野的契约才逐渐碎裂,却不知这是龙族天生的禁忌。
北野吃惊地挑了挑眉:“这龙比你的姐姐和哥哥还重要吗?”说完作势要点燃爆裂咒,南烈出了声:“北野!”声音低沉,北野看了他一眼,转过身去继续面对流川:“七殿下,听话一点,我不想弄得大家都不好看,我不想杀死青空之君,但是时间有限,他的心脏已经快要完全碎裂,他的生命所剩无几了。”流川浑身颤抖,不知是因为失血过多还是因为害怕失去仙道。
仙道呲起了牙,吐出舌头,发出恐吓的声音对着北野,流川却轻轻碰了下他的爪子,抬头问:“他说的是真的吗?”
仙道叹口气,流川的眼睛是伤痛的,他没有办法对着这样流川说谎。他低下头去,用嘴碰碰流川的额头,轻声地说:“我不后悔的。”不后悔认识你,不后悔认你为主人,不后悔因为你而死去,所以也请不要放弃我。生命如此悠远,有无数美丽动人的奇迹,可是对于我来说,遇见你的短短时间,已经足以满足我之前漫长的等待。
流川似乎读懂了他的心思,但是心中更难过了,他不想让仙道死,那样的痛苦不想承受第二遍。他转向北野,开口问道:“你要我做什么?”
北野满意地笑了,说:“很简单的事情,把你的血放干。我会把你的血传到南烈身上,他将成为纯血的御龙者,而你,则自动放弃御龙者的资格。这样,你的天命也可以避免实现了。”他拿出一个画满了符咒的容器,和一把刀,放在流川的面前。
藤真叫起来:“流川,不要听他的!”他挣扎扭动着,南烈几乎要抓不住他。“你母亲的信上说你的天命是他杜撰的!”
北野回过头看着藤真,感兴趣地说:“你找到了王妃的信?真了不起啊,我找了好久都没有找到。不过呢,”他继续逼问着流川。“天命是真的,我确实收到了神喻,你的神喻也是真的,我稍稍改动的只是南烈的而已。”藤真猛地回头看南烈,南烈却好像没听见一样面无表情。
流川面对着眼前的容器,犹豫了一下,拾起刀,被仙道一爪子打飞了。他抬起头,面对着仙道说:“我不能让你死!”
仙道怒不可遏:“那我就可以看着你死吗?!”他终于忍不住,张开翅膀,喉咙里发出声音,开始召唤起风来。心脏已经快要不行,反正也是死,最后把南烈和北野干掉至少流川不会有什么事。猛烈的风顿时开始旋转着出现,旋风中心的仙道正在积聚最后的力量准备攻击。
北野立刻向后退,捡起刚才被仙道打飞的刀,向流川冲过去。只要杀死流川就好了,赶在龙魔晶完全破碎之前杀死流川的话龙还是只有南烈一个主人。他不顾一切地将手中的刀刺向无力地卧在地上的流川,仙道来不及反应,眼看着刀要刺进流川的身体,他顿时收了风,一爪子将北野打飞了出去。北野被他抽得飞了起来,撞到天花板,又落下来,脖子扭成奇怪的形状,血喷溅了出来,倒在地上,没了声息。
藤真被突然之间发生的剧变惊呆,赶忙向流川看去,却发现那把刀正正地插在南烈的手心,流川正一脸惊异地看着挡在自己面前的南烈。
南烈站起身,皱着眉把刀拔出来,鲜血滴滴答答地流了下来。他用不耐烦的口吻对流川说:“我不想杀你,但是你必须把龙交给我。”他走到北野面前,查看了下,发现没法救了,脸上现出复杂的神情,又走回来,仙道已经把流川完全护在怀里,不让任何人接近,眼睛看着南烈慢慢走近。
南烈开口道:“青空之君,我是你的主人,你的龙魔晶在我身上,我的命令你必须听从。”仙道没有理他,流川倒是不适地动了动。“你告诉我,怎样才能解除你跟流川的契约?不然的话你要死,流川也不能活。”
仙道没有开口,把头埋到流川的肩上,摆明了不想配合。
南烈等了一会儿,只见仙道的身体轻微地颤抖着,摸摸胸口,龙魔晶的光芒越来越暗,他忍不住焦躁起来,冲到仙道面前用劲地拉开他,叫起来:“你不要命了吗?龙魔晶马上就要碎了!”
仙道微微地笑起来,说:“那又有什么关系呢?流川也快不行了,我陪他一起死好了。”他的眼神明亮温柔,剧烈的痛苦令他的眼睛呈现出深黑色,隐隐翻滚着红色的波浪。一边说着一边因为疼痛瑟缩了下去,几乎全身都覆在流川身上,还小心地用前爪空出一定空间不要压着他。流川心中黯然,摸了摸仙道的脖子,什么话也说不出来。
南烈忍无可忍:“你就愿意为了一个人类放弃你的永生吗?你是龙,是青空之君啊!”
仙道已经几乎说不出话来,从喉咙里呜咽道:“我爱他呀……就算是青空之君,也有特别想要的东西啊……”声音断断续续的,眼睛也渐渐闭上了。
在场所有人都震惊了,彩子捂着嘴,流下了眼泪,木暮扶着她,眼中也有泪光打转。南烈无计可施,北野已死,他对魔法一窍不通,完全没有办法阻止即将发生的事情。气氛陡然沉重了起来。
就在这时,藤真忽然脑中一闪,想起之前王妃信上的内容和北野的吟唱来。他一把抓住南烈还在滴血的手,把它按到仙道头上,口中开始快速地吟唱:“我将离去,我将离去,风信子之花枯萎,森林之门关闭,沙漠之风平息,你将与我分离。契约即将终止,我背弃你,我远离你,我诅咒你。你在天空的尽头,河流的彼端,大地的深处,我给予你自由,我的龙,请离开我。”随着他的歌声越来越响,南烈胸口的魔晶竟然慢慢地旋转而出,南烈大惊,想要让藤真停止,用劲地把手挣开,回肘一击,藤真抵挡不住,倒在地上,南烈手上的血却已经留在了仙道的头上。他回头满含恨意地盯着藤真,用手想把魔晶塞回去,却怎么都不可能,本来已经碎裂的魔晶神奇地从他的指缝间滑脱,直直地奔着仙道额头上的血迹而去,几乎是立刻就隐没在仙道的身体里。
接收了魔晶的仙道浑身痉挛了下,沉重地趴了下来,流川被他压住,忍不住闷哼了声,随即也没了声息。
见魔晶消失,南烈愤怒地朝着藤真狠狠打了一拳,藤真被打到眼角,整个眼睛几乎立刻地肿了起来,南烈看到,愣了一愣,然后转身走了出去。藤真慢慢爬起来,揉了揉眼睛,走到彩子和木暮面前,扬起手,解了围困他们的结界,随手将画了爆裂咒的纸丢在一边。
彩子哭着扑在了藤真的怀里,藤真没有说话,抱着浑身颤抖的姐姐,对木暮使了个眼色,示意他去查看下流川和仙道的状况。
木暮摇着轮椅走过去,推了推仙道,仙道没有反应,又叫了几声流川,一样没有反应,他不由得担心是不是为时已晚,用了点力气将仙道的翅膀拨开,看到仙道身子底下流川紧闭着眼睛,脸色惨白,急忙叫道:“青空之君!请让开!流川不行了!!”藤真和彩子听到他的叫唤急忙也赶过来,帮着他的忙把仙道沉重的翅膀和爪子移开,让流川的身子露出来。
彩子看到流川身上深深浅浅还在流血的伤口,首先就绷不住又哭起来。藤真急忙开始念咒画魔法阵为流川疗伤。木暮担心地在旁边呼唤着流川的名字。过了许久流川还是一点动静没有,三人的心中都焦急起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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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朦胧中觉得疼痛消失了,心脏回到了原来的位置。他好像回到原先的陵南森林,茂密的看不见天空的大树包围着他,他非常想飞出去看看,可是森林总是延绵不绝,飞了好久好久都不到头。耳边田岗长老的声音还在回荡:“你不要总是想着出去找御龙者,继承了青空之君的名号不是为了供人类驱驰的,你把龙的骄傲当成什么了?”他还记得他回嘴说:“没有人能够驾驭我呀,我只是出去看看而已。如果注定要被人驱驰,也就是几十年的时间,对我们漫长的生命而言不就是短暂的一瞬吗?何不借此过一种不一样的生活呢?”田岗长老气得跳脚,骂他道:“仙道彰!你这不知悔改的家伙!你的好奇心总有一天会害死你的!”话音没落仙道已经随着笑声消失在密林中了。
密林这么深这么深,他想要寻找一个出口,可是飞了很久很久都好像在一个地方打转,他开始怀疑起来,陵南森林有这么大么?以前怎么没发现?他不想停下来,或者掉头,那样就意味着对那群古板的老家伙妥协。他们总是认为祖先跟御龙者签订的契约是一种耻辱,渺小的人类怎么能够控制世上最强大的龙?可是仙道从龙族搜集的数不清的人类宝物里感觉到外面的人类也许并不仅仅是那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生物,不然上一届的青空之君怎么心甘情愿地做了御龙者的坐骑,最后连故乡都不愿意回?长老们不想改变现有的龙族状况,觉得生活在陵南森林里就已经足够好,而他觉得还不够,陵南森林是这样小,并不能满足他心中的蓬勃的想要看看世界的愿望。他是那样强,整个森林里的年轻的龙都没有比他更强的,那么外面呢?外面有没有更有趣的事情,更有趣的人?长老说的对,仙道彰永远都不缺乏过剩的好奇心和精力,他是天才,龙族所有的知识他都已经学会,他在渴望新的挑战,他想尝试做人应该是什么感觉?像书上和历史里那样,不用魔法,只使用小小的剑是什么样的感觉?上一届的青空之君,是因为什么才跟着黑色暴风横扫了整个神奈川大陆,令全部的部族都对他们俯首称臣,却又抛下一切浪迹天涯不知所踪?被人所驾驭,所控制,到底是种什么样的体会?许许多多的问题一日多过一日,压在他的心头令他不能安静地像往常那样沉睡,他需要一个答案。他决定做几百年来第一只出陵南森林的龙。
他飞了很久很久,久到饥肠辘辘,完全不记得自己在找什么,只觉得自己心里有什么要出来,要迫切地离开这里。陵南森林的结界令他不停地在森林里转圈,迷路了也不知多少次,偶尔还能碰见别的魔兽,仙道对他们微笑地打招呼,他们则对仙道要出森林表示了极大的吃惊。仙道总是笑笑就过去了,他把一切都抛在身后,极力地想找出自己心中涌动着的不知名冲动的原因。他想要离开。
有谁在耳边唱着歌:“我将归去,我将归去,风信子花为证,森林之心为证,沙漠之风为证,我将回到你身边。以我的血起誓,永不背弃,永不远离,永不消亡……”那么温柔,那么飘渺,他想听得更清楚一点,于是猛地睁开了眼睛,发现自己已经躺在翔阳沙漠里了。回望背后黝黑的陵南森林,终于意识到自己已经闯出来了,爬了起来,振振翅膀飞了起来。往东北方向走吧,按照地图上的说法,那样应该能到湘北。
他已经非常累了,翔阳沙漠如此之大,太阳晒在他深青色的鳞片上简直就像要把他烧着。他几乎要被晒晕,以至于飞得太低,几乎擦着地面,有经过的商队看到他,惊慌失措地跑开,还有不自量力的魔法师想要攻击他,被好不容易躲开了。过了不久出来了一群魔法师,轮番上阵地攻击他,大型魔法一个接一个地在他身边绽开,虽说不是躲不过,可是实在实在是太累了,没有力气再做多余的动作。他在这些人类上空盘旋了几周,就佯作被击中,一头栽倒到地上,还不小心地扭伤了翅膀。怎样也好,这些人不会杀他会把他带到城里去吧,那时候再逃也不迟。这样想着他被深沉的睡眠俘虏了。
又在睡梦中听见了那悠远的歌声,“……我在时间的尽头,生命的彼端,万物的根源,呼唤你,呼唤你,我的爱,唯一的爱……”那么绵长的深沉的感情,好像平复了他躁动的心,令他觉得有所归属。慢慢地意识回来了,耳边开始出现了人群嘈杂的声音。
啊,这就是人类吗,有各种情感流进了耳朵,惊恐的,害怕的,得意的,兴奋的,许许多多的情感,好激烈,这是在密林里待了一千多年从来没有体会过的,陵南森林永远都是静止的,平淡的,所有的龙和魔兽都以一种理所当然的态度生活。在这许许多多的情感里,有一个很特别,以至于他一下子就感觉到了,很凉很凉的情绪,在这热热的人群中显得很突兀。
束缚在身上的乱七八糟的东西被移开了,人群忽然安静了下来,一种惶恐的情绪蔓延了起来,那个凉凉的情绪还在。一个孩子的声音:“它是在睡觉吗?”也是冰凉的声音,好像冬天森林里从湖里跳出的鱼。仙道被这个声音激得彻底清醒了,他动起来,站起身,开始考虑逃走的路。眼前一个白袍正在念着咒语,听起来像是束缚咒?他不由得笑起来,这种等级的咒语还想束缚住龙?啊~肚子真的是很饿啊,张口招来狂风,准备趁乱逃跑。间隙中扫了一眼人群,几乎是立刻就看到那个孩子。真是一个漂亮的孩子,一边想着一边飞到了空中,迅速地变小,然后趁着人群一片混乱的时候躲藏在角落里,津津有味地看着人们不同的反应,真是有趣极了。
辛12345678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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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章 不离不弃
很快仙道便注意到那个孩子跟牵着他手的姐姐失散了,自己一个人走在人群里,于是忍不住跟了上去。他一路跟着那孩子,小心翼翼地躲开人群,看着他越走越偏,却一点都不慌乱,心里忍不住要笑。再等到他走进树林仙道也跟了上去,他已经从刚才在王宫外焦急寻找的人口中知道这孩子是湘北国的小王子,于是更加有兴趣地跟在后面。相信他吧,他只是真的好奇心有点过剩,对于这样一个冷冰冰的漂亮小王子产生了超乎寻常的好感。
小王子很固执,很坚强,小小的身子在密林里跑着,却好像不怎么害怕呢,仙道简直要微笑了,他知道人类怕黑,怕动物,软弱又怯懦,却没想到一下子就碰到这么个宝贝。他一直跟在他的身边,静静地看着他奔跑。有一只狐狸跟在他的后面,他好像被吓到了,跑了起来,仙道忽然就起了恶作剧的心,变回了原形,打算吓他一吓。
那孩子跌倒了,仙道出现在天空。那孩子抬起头来,乌黑的眼中映出自己的模样,依然是冷冷的不动容,仙道真的吃惊了。他像对成年人那样对他行礼,跟他说话,甚至于逗弄他,他真的很想看见他脸上出现别的表情。
这是一个安静的,倔强的,将来也许会成为出色的骑士的孩子。仙道心想,人类也有些有趣的人嘛。他低头舔他的血,那甜甜的熟悉的味道令他恍然——有着最坚强的心的纯血御龙者的孩子。多么凑巧,多么神奇,竟然他在人类世界碰到的第一个有兴趣的人就是他打算寻找的御龙者。小王子的手抚摸他的头,并没有让他感觉不适,仙道简直要笑出声来了,能摸到龙头而不激怒龙的只有龙的主人,这个孩子将会变成他的主人吗?这就是天注定的吗?居然还郑重其事地宣称:“我要做你的骑士!”仙道终于忍不住捧腹,非常开心。这个将来会成为他主人的孩子会长成什么样呢?他真的很期待。
趁着他睡着的时候把龙魔晶留在他身上,仙道心满意足地走了。流川枫是吧,我记住了,我在这人类世界认识的第一个人将是我青空之君承认的第一个主人。他变化成了一个高大英俊的男人,开始在湘北学习作为人的各种知识。
待了七、八年左右仙道觉得倦了。人类终究跟他格格不入。他喜欢笑,喜欢看人类的各种表情,喜欢跟不同的人交往,他甚至以为自己能够很如鱼得水地生活在在人类世界里。可是还是不行。他的心没办法平静,好像空缺了一块,龙魔晶不在身边,他很容易烦躁不安。他好像在等待着什么。有时候自己宽慰自己说,那孩子还小,等他长大了肯定会召唤自己的,有时候又担心那孩子根本不懂龙魔晶的用法,更多的时候他是在猜测那孩子长大时的样子。这些年来他的容貌完全没有变化引起人们的怀疑,在逼迫而来的魔法师面前他终于不能再继续待下去,化身为龙飞入翔阳。寻找到那个绿洲纯属侥幸,他本来想去山王,飞到一半口渴了,结果发现绿洲里的鱼鲜美异常,于是倒安心住下来了。
又过了五年,当他再次遇见那个孩子的时候他已经变化得完全认不出来了。一身是血,衣衫褴褛,头发乱七八糟,留着乱七八糟的胡子,唯有那双眼睛,依旧亮得逼人。给他疗伤,熟悉的血的味道几乎让他全身瘫软——心里缺的那块忽然就补上了,踏实无比。
安静地陪着他,殷切地忙前忙后照顾他,看着他眼中戒备的冰山慢慢溶解,心中不是不开心的。想要一直这样陪在他身边的念头越来越强烈,以至于仙道吃惊一向淡漠的自己怎么会有如此强烈的情感。这就是御龙者和龙的羁绊吗?仙道问自己,好像超越了本能一样,宁愿违背契约也要保护他的心情就是人类说的爱吗?
果然,违背契约受到惩罚了。身体很痛,心脏也很痛,可是再怎么痛都比不过流川的痛吧,看到那孩子的眼泪几乎自己也要落下泪来。不要哭呀,我不会离开,我会用一切来保护你的,亲爱的流川。义无反顾地认了主人,只是不想让他失望,想要看到他明亮的脸庞。
可是真的太痛太痛了,全身的骨头都像有蚂蚁在爬,心脏好像不是自己的,恨不得能扒出来摔碎。必须要到龙魔晶那里去,必须要去。仙道觉得自己的身体好像已经完全交给了本能,意识沉入了深深的底层……直到滚烫的熟悉的血液又把他唤醒。睁开眼睛看到的是什么?刹那间他觉得所有的血液都冲到了头顶,尖锐的疼痛连心脏碎裂都没办法相比。我竟然,伤害了流川!几乎不能原谅自己,恨不得要一头撞死,流川却好像受伤的不是他一样反过来关心自己。那时刻,仙道决定无论如何都不会放开流川,哪怕心脏破裂,哪怕为此放弃一切。
为御龙者而死,也是龙的骄傲吧。他大概能理解上一届的青空之君为什么心甘情愿地追随黑色暴风一生。得到一个心意相通的御龙者,被珍视,被喜爱,被尊重,能够得到回应的感情,就算是短短的几天,也比寂寞的陵南森林里漫长的一千年要来得强得多,印象深刻得多。
满眼的流川,流川,黑色的头发,黑色的眼,白色的皮肤,粉色的唇,桀骜不驯的流川,战斗时机敏灵巧的流川,偶尔脸红的流川,安静地伏在他身边睡觉的流川,会温柔地抚摸他的流川,坚定地看着他要做他的骑士的流川……仙道被胸中涌起的滔天爱意打动,伸出手去,想要把眼前的流川搂到怀里,却在碰到的刹那,流川流下了血色的眼泪,身体像蜡一样慢慢溶化了。仙道急忙地想阻止,可是所有的魔法都不管用,流川在他的手里化作了一抔水,从指缝间细细地流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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仙道颤了一下,睁开了眼睛。他又回到这个昏暗的地下室了。流川,我的流川呢?所有的知觉慢慢回复,耳朵听见有女人的哭声,眼前慢慢清晰,怀中的流川却不见了。他急忙站起身来,看到流川被三个人围着,静静地躺着,周身有蓝色的魔法光芒围绕。他走过去,看着流川苍白的面容,心中感到了不详。
木暮看到他走过来,推了推彩子,让出位置来。仙道轻轻地用嘴去触碰流川的额头,冰凉的,如同他的心一般凉。藤真顾不得抹头上的汗,一边努力地施放魔法一边说:“我将他冻结,保持在这个状态,可是他已经命悬一线,不知能坚持多久……”仙道如释重负地呼了口气,心想幸好还来得及。他向藤真感激地点点头,将流川用爪子拨到怀里,用头抵着流川的胸口,口中默念着什么。没过一会儿他头上泛出金光,龙魔晶旋转着从他额头出来,融进流川的身体。
仙道等魔晶完全进入流川体内才停下来,刚刚恢复的身体又开始疼痛,他喘了会气,对其余三人说:“流川我带走了,我会救活他。对你们来说他相当于已经死了,将来跟湘北再无关系。”他实在是怕了回到湘北,不愿意再跟任何人有牵扯。
彩子流着眼泪点点头。藤真停下手,神色复杂地对仙道说:“流川交给你了。以后若是想回来看看,随时都可以。”
仙道对他略一鞠躬,说:“我的真名,仙道彰。谢谢你救了我和流川,以后若有需要请用召唤术呼唤我的名字,我会帮助你三次。”他用爪子撕下一个鳞片递给藤真。藤真接过,那是一片青黑色的鳞片,非常光滑,在阳光下闪着夺目的光。
仙道用前爪捧起流川,将他小心地护到胸前,拍拍翅膀,沿着掉下来的洞飞出了阴暗的地下大厅。三井在王宫的废墟顶端张望,正好撞见仙道飞出来,把他吓得跌了一跤,还没来得及反应,仙道已经向离弦的箭一样飞到极高极高的天空,变成了一个黑色的小点,再以极快的速度像西南方向飞去。

仙道知道流川其实已经没有气息,龙魔晶和藤真的冰冻术所保证的只是情况不再恶化,现在所唯一能做的就是回陵南森林,找田岗长老,求他试试看能不能救流川一命。他心急如焚,完全不顾身体的痛苦用最快的速度飞回陵南森林。很快就越过了湘北国境,翔阳沙漠,幽深的陵南森林近在眼前。他咬咬牙,心想流川身上带着龙魔晶应该能进入结界,一边毫不减速地冲过去。
当树木尖锐的枝杈划得他很痛时他意识到自己已经冲了进来,低头看看流川,还好没有被树枝划到。他张开嘴,长啸一声,用龙的语言告诉森林里其他的生物:“青空之君回来了!”顿时森林里热闹起来,各种各样的叫声此起彼伏,他仔细分辨着,认出好友越野的声音,便冲着那个方向飞过去。
越野总是陪在田岗身边,是一只比他小两百岁的土龙,找到他就能找到田岗。这样想着,仙道兴奋起来,将翅膀收起来护住流川,呼唤出风,借着风势滑行。绕过了许多棵大树,滑过一个湖泊,终于在靠近海边的悬崖上看到刚从洞里出来的越野。
越野看到仙道,非常高兴的站起来跟他打招呼,可是等到仙道飞近,越野却吓了一跳:陵南森林里最漂亮最强大的青空之君显然吃了很多苦,瘦了不少不说,胸前的鳞片几乎都没了,血肉模糊一片,翅膀上到处都是伤口,有的还在一直往下滴血,十分狼狈。他吃惊地叫起来:“仙道!你怎么了?发生什么了?”随即注意到仙道的前爪捧着什么,黑色的头发露出来,是一个人?
仙道看到越野,笑起来:“看到你才有一种回来的感觉啊~”随即转头看看,说:“田岗长老在哪里?我有急事要找他。”越野看他焦急的样子,估计是有大事才会让平时不动如山的仙道如此紧张,不敢耽误,连忙将他引到田岗沉睡的山洞去。
田岗是整个陵南森林年纪最大的龙,他已经活了快五千岁,见证了整个大陆的沉浮,是龙族当之无愧的长老。仙道自小就是他带大的,视之若父,可惜仙道从小顽劣,偏偏又极有天赋,田岗对他又气又爱,时常拿他没有办法。十几年前怎么都阻拦不住仙道出森林寻找御龙者,一气之下进入沉睡,一直等到仙道回来才被惊醒。他睡眼朦胧地看着昔日爱徒被越野带进洞穴,将手中的一个人小心地放平在他面前,随即化身成人跪在地上,一脸认真地看着自己。
一向云淡风清的仙道对他如此恭敬的次数印象中好像没有,这样一回想田岗立刻清醒了过来。他看着面前的仙道和地上的那个好像已经没有气息的年轻人,心里有了盘算,于是开口道:“仙道,这就是你找的御龙者吗?”他的声音严厉粗糙,在洞穴里造成了嗡嗡的回音。
仙道点头,想要开口说什么,被田岗打断了:“你的龙魔晶在他身上,可是为什么是碎裂的?”仙道迟疑了下说:“老师,这是我犯的一个错误。具体的解释起来很麻烦,我只是想说,他是我唯一承认的御龙者。”他停顿了下,诚恳地说:“老师,我希望你可以救他。”
田岗不可置信地看着仙道:“你疯了么?出去了一趟还没有体会到人类的愚蠢,浅薄?竟然愿意再被人类奴役?我本来以为你自己想清楚了才会回来,结果你是回来为了救他?一个已经死去的人?”他用爪子指着倒在地上的男人,愤怒地说:“你把青空之君的骄傲当作什么了?”
仙道沉默了一会儿,随即低下头,向田岗叩头道:“老师,请救救他。”伏在地上不肯起来。
田岗气得站了起来,冲着仙道呲出獠牙,叫道:“我不会救他!我不会任由你再被人类驱驰!”
仙道一动不动,只是重复着说着:“请救救他。”
田岗从来没有看到过徒弟如此坚决的样子,心知没有办法改变他的决定,拖着笨重的身体在洞穴内转了几圈,最终重重地坐下来,没好气地说:“是不是我不救他,你就会一直这么跪着?”
仙道说:“如果他死了,我会跟他一起死。”连眉毛都没有动一下,好像说的是无关轻重的一句话。
田岗大怒:“你的生命就这么不值钱?!”用劲地用前爪在洞穴壁上划了一道,岩石的碎屑纷纷扬扬地落下来,仙道急忙用身体护住流川,碎石砸在他的身上,令他闷哼一声。田岗见状,气消了一点,开口道:“你愿意用生命保护他是么?”
仙道咳了咳,把落在流川身上的灰掸掉,直起身来,说:“是的。”眼睛并不看向田岗。
田岗叹口气,说:“为什么?因为他是你的御龙者吗?”
仙道摇摇头,用手指轻轻地触碰着流川冰凉的脸颊,说:“因为我爱他。”
田岗吃惊地睁大了眼睛,说:“爱?你说人类那种脆弱的,不堪一击的感情吗?你出去一趟不光心甘情愿做人类的奴隶,连他们软弱的情感也学会了吗?”
仙道抬起头,他的眼睛笔直地注视着田岗,说:“那并不是软弱的情感,对我来说,这种短暂的偶然的人类情感,带来的欢乐与痛苦都远远超过了我在陵南森林里度过的一千多年所经历的。我爱他,愿意保护他,这样的想法令我更有力量。可是遗憾的是我并没有保护好他,我为此非常痛苦,非常后悔,这样的感情也是在森林里无法体会的。我珍惜与他在一起的每个时刻,并且想将这些时刻延续到永远。”他用手捂了眼睛,几乎要说不下去。“我不希望他死,他变成这样,都是我的错,如果可以拿我交换,我亦甘之如饴。”
这回轮到田岗沉默了。许久,直到仙道几乎要焦躁起来,他才开口道:“我知道了。你愿意为他付出一切吗?”
仙道立刻回道:“我愿意。”
“哪怕失去你全部的魔力?”
“是的。”
“哪怕失去你的生命?”
“是的。”
“这是你的决心吗?”
“是的。”
田岗重重地叹了口气,说:“好吧。我救他。”
仙道终于如释重负,他再度叩首,说:“谢谢老师,我需要做什么?”
田岗说:“因为你的龙魔晶在他身上保住了他的心脉,同时又用冰冻术冻住了他的伤口,应该还是能救的,只是非常困难。我要把他身上的血放掉一半,混入一半你的血,将他变成半龙,在此过程中你们俩都可能死掉。如果成功,你将失去全部魔力和一半的生命,而他将和你共享剩下的。”
仙道笑道:“左右不过一个死,老师您要做什么请随意。”
田岗看着仙道,这个他从小看到大的孩子,有什么从他的内心正源源不断的冒出来,他把跟他的御龙者一起死看作一件很值得骄傲的事情,他无法理解这一点。他想起千年前的上届青空之君,那也曾经是龙族的骄傲,也是跟着自己的御龙者离开,再也没有回来。他们之间的关系也是如此吗?他再次叹口气,也变成人形,默念着咒语,开始施起法来。
仙道躺在流川的身边,侧头看着他挺拔的鼻梁,他用视线静静地描摹流川的轮廓,用手握住了流川冰凉的手,在魔法的光芒里闭上了眼睛。他能感觉到血液从自己的身上慢慢的流失,身体越来越冷,意识也越来越模糊,但是心里反倒越来越平静。

好像睡了漫长的一觉,仙道睁开眼的时候看到的是洞穴的天花板,流川呢?他急忙起身,看到流川躺在他身边,还没有醒。他把手指放在流川的鼻子下,感觉到轻微的热气,一颗心终于落下来,回过头来,看到田岗用似笑非笑的表情看他,难得的红了脸,向田岗鞠了一躬,真心实意地说:“谢谢老师。”
田岗好像一瞬间老了十岁,他疲惫地说:“你走吧,你将再也不是青空之君了,带着他走吧。我保留了你变身的能力,但是除此之外你没有魔法了。你将不再是龙,走吧,离开森林,不要再回来了。”他转过身去,再也没有回头看一眼。
仙道深深地向他磕了个头,再次说:“谢谢老师。”回身抱起流川,走出了洞穴。阳光刺得他眨了眨眼睛,过了一会儿才适应过来。他的好友越野在门口焦急地转着圈,看见他出来,愣了一下赶忙迎上前来说:“到底发生什么啦?你一回来就昏睡了三天,老师快要气疯了!”
仙道笑笑,看着自己从小的玩伴,几年不见完全没有变化,却让他感觉很踏实安心,他抱着流川,微微地弯了个腰,在越野吃惊的表情下说道:“以后,陵南森林就拜托你了。”说完慢慢地向外走去。
越野急忙拦住他:“怎么回事?说清楚!”
仙道只是绕过他,说:“我已经不再是龙,所以森林就交给你了,老师年纪大了,多多照顾他吧。”脸上竟是一片轻松。
越野待还要说什么,仙道已经化身为龙,如来时那样小心地把流川捧在胸前,消失在密林中。

流川醒来的时候是在一个下午,他感觉自己好像被什么沉重的东西碾过一样浑身酸痛。他勉力支撑起自己的身体,发现自己躺在熟悉的帐篷里。他晃了晃头,记得最后的印象是在宫殿里仙道似乎要哭出来的眼神。那么现在看来,是没事了。他重新倒了下去,听着外面有人踩着沙子走近,是熟悉的声音,于是他静静躺着,闭着眼睛等着那人进来,走到他的床前,温暖的鼻息喷到他的脸上,轻声地叫着他的名字:“流川,流川……”
流川一把抓住他的手腕,将他扔到床上,自己翻了个身,压在他的身上,这个动作令他僵硬的肌肉又是一阵酸痛。他刚要喘口气,一个湿热的柔软的东西凑到了他的嘴上,一股强大的力量将他往床上拽,他撑了一下,没撑住,被狠狠地拽了下来,紧紧的压在身下人的胸膛上,牙齿碰着嘴唇,磕出血来。
仙道眼里像冒了火一样,用手扣住他的头,舌头用劲地撬开他的牙关,搅住他的舌头,血跟唾液和在一起,有奇妙的酸甜滋味。仙道的舌头灵巧地卷着流川的,试图引导他,流川不甘示弱地挣开,凶猛地反攻,伸到仙道的嘴里,也将血的滋味带了过去。两个人好像在和彼此肉搏一样地接吻,一直到精疲力尽才能结束。不知吻了多久,直到流川觉得自己已经因为缺氧而意识模糊,才被放开。他躺在仙道的身上,头埋在仙道的颈窝,呼吸着熟悉的味道,慢慢地让自己几乎要跃出喉咙的心脏回到原先的位置。仙道的手指从他的头发中穿梭,让他觉得有点痒。仙道的声音从耳边响起:“你回来了,真好。”流川能清晰地感觉到他的胸腔振动着,连同自己的胸腔也在一起共鸣。

晚上的时候,仙道生了一堆火,两个人安静地坐在火堆旁边,仙道已经讲完了流川昏迷时发生的事情,然后时不时地丢块木头扔进火里。流川看着他被火光映得红红的脸,忽然开口道:“接下来要做什么?”
仙道说:“啊,我都随你,反正我们俩的时间还有很多不是么。”
流川想了想,说:“就在这里待着吧。”说完向后一倒,躺在沙子上,心想:原先的愿望成真,那就这样过下去也挺好。
仙道回帐篷拿了个毯子,盖在自己和流川身上,陪他一起躺下来。抬头看见万里星空,银河如带,抬手搂过流川的肩,看见他已经闭了眼睛,便轻轻微笑,抱得紧了点,一同睡去。

未来还有多长,路途还有多远,无论去到哪里,我都将归去你身边。

我将归去,我将归去,风信子花为证,森林之心为证,沙漠之风为证,我将回到你身边。以我的血起誓,永不背弃,永不远离,永不消亡。我在时间的尽头,生命的彼端,万物的根源,呼唤你,呼唤你,我的爱,唯一的爱。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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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3章 番外1
第一子彩,爱不逢时,离乡方安。

第二子暮,敏言讷行,力不及思。

第三子烈,生而为王,死而为湘。

第四子牧,少年英勇,折戟翔阳。

第五子真,神之喉舌,茕茕孑立。

第六子晴,飘萍远筝,富贵荣华。

第七子枫,御龙灭城,至死方休。


藤真在整理北野留下来的资料。

他对北野的神喻一直感觉很疑惑,目前看来,牧、晴子的天命已经实现,彩子,木暮和他自己的也差不多,流川的天命算是完成了一部分,他跟仙道两人的羁绊阻止了剩下的部分,而且流川身为人的部分已经死亡,所以天命的后一半也算是完成了。最值得深思的就是南烈,北野曾经说过南烈的神喻他曾经做过改动,那他本来的天命应该是什么呢?

就南烈执政以来的情况来看,不失为一位好君主,虽然有点严苛的倾向,但是文治武功都没有什么大的偏差,相反还应该说有所建树。相比起其他人,也许更适合坐这个王位也说不定,那么说他生而为王应该也是没错的。那么北野修改的就是后半句,死而为湘。这句话确实有点说不大通,既然已经为王了,那么为国家而死肯定就是“死而为湘”,如果不是,改动的是哪个字?北野已死,没办法再找到答案,南烈本人一定不肯开口,这就变成一个悬案了。


想着想着,藤真的头开始有点疼。他站起身来,把窗户关上,不让冷风进来。他顺手从抽屉里摸出仙道之前给他的鳞片,摩挲了起来,心里头不知什么滋味。这鳞片手感很好,光滑细润,已经成为他最喜欢的把玩,时不时拿出来摸摸。


仙道允诺他的三个愿望,他已经用掉两个。五年前他接神喻山王王室变动,晴子有难,请流川跟仙道两人前去相助。仙道虽然已经没有魔法,但是身为龙的速度和身为剑士的剑法却依然让他少有敌手,加上同样也是超一流剑士的流川,俩人的搭配在全神奈川大陆都所向披靡。流川在山王遇见晴子的丈夫泽北,不打不相识,竟然结为莫逆,在山王住了下来,时常比试,搞得仙道怨声载道,捎来口信埋怨藤真。两年前彩子打定主意跟宫城私奔,怕南烈阻止,跑来求他,他又请仙道和流川护送两人去山王。谁料竟是他多虑,南烈听说彩子走了并没有多加阻拦,反而下令让边检放行。据说到了山王仙道拐了流川就跑,再也不肯多留。

眼下他还有一个愿望,正在犹豫要不要使用。西边的大坝决堤了,派去赈灾的官员被杀,查案没有好人手,南烈想找他借副神官花形用,北方有流寇出现,已经打劫了好几个城镇,凡是出现过的地方尸横遍野,同样也是要找个人领兵过去。如果是仙流二人,虽然都能解决问题,但是谁能料到将来会不会出现更麻烦的事情?用掉这次机会下次更困难的事情怎么办?藤真甚至想把鳞片传给下任神官,反正那两人生命足够长,等到攸关湘北国生存的大事出现时再使用不迟。虽说这鳞片是给他藤真的,但是流川毕竟对祖国感情深厚,无论如何不会置之不理,流川回来仙道也一定跟着,那样肯定就没有问题。


他跟南烈的关系,一直不算好,自从他阻止南烈试图驾驭仙道的那时候起,南烈对他一直不假辞色,距今已经十年了,而他自己,记恨南烈间接造成牧的死亡,一直也不能原谅。如今他已经三十三岁,南烈也三十六了。去年木暮病死,晴彩在山王,流川不知所踪,牧更是十年前就已经战死,原本兄友弟恭的场景,是再也见不到了。前湘北王留下的七个孩子,只有他跟南烈两个还形影相吊地守护这湘北,纵使多么心不甘情不愿彼此也只有对方可以依靠。

藤真深深地叹了口气,十年前北野的阴谋给两人划下了不可弥补的裂痕,时间越长越是深刻,现在已经变成深深的沟壑,无论是谁都无法跨过去了。身为国家负责宗教、文化的大神官,和负责国政、军队的国王,除了办理公务的时候会稍稍讨论,平时见面连招呼都不打,不能不说是一种悲哀。所幸两人都很理智,工作*作得还算融洽,不然湘北恐怕很快就会两权分裂,陷入内战中了。

他思索了一会儿,拉了拉垂在手边的绳子,没过一会儿,副神官花形进来,恭敬地垂首等待指示。藤真开口道:“王希望你可以去西方调查赈灾官员被杀一案,你可愿意去?”

“如果是您的命令,我在所不辞。”花形的眼睛灼灼地盯着藤真。

藤真知道他眼睛里的光代表了什么,他没办法接受也没办法拒绝,无奈地转开眼睛,望着窗外的枯枝,说:“这一路很凶险,很有可能回不来,王那边派了三井,希望你可以从旁协助。”他转回头看着花形。“我不会命令你,你如果不想去我会去王那里帮你推掉。”

花形沉默了会儿,低头说:“我愿意去。”

“你考虑清楚了?”

“是的。”花形点头。“只不过我还有一个请求希望大人能答应。”他望住藤真,几乎就要脱口而出,好容易压住了,等待藤真的回答。

藤真不适地重新坐稳了些,叹了口气,说:“如果你能回来,我可以尝试一下。”他看着对面花形要发出光来的脸,心中愧疚。花形守在他身边十多年,忠心耿耿,说一不二,无论工作还是私人生活都尽量照顾他,这份情谊他很感动,只是一直没办法回应。眼下他这么一说,花形势必尽心尽意地去做,至少西面他可以少操些心了。

第二天,南烈跟他在王宫议政厅碰面,南烈等他落座之后开口道:“我决定亲自去北面征讨流寇。”

藤真吃惊地睁大了眼睛:“你疯了?王都怎么办?国政怎么办?”还有你自己,怎么办?

“派出去的两拨人马都被打败,他们的气焰越来越嚣张,必须要一口气彻底根除他们才能绝了这个风气。三井去西面调查赈灾案,我现在没有可以用的人统帅军队。”两人不约而同地想起早年惨死的牧,如果他在事情会大不一样,于是沉默了。

“我御驾亲征的话士兵们士气也会提高,相信一定能成功的。”南烈先开口,打破了沉默。

“你在说什么傻话!现有的情报都表明对方是有组织的,是只军队!偷袭城镇的计划非常周密,政府军派过去几乎都是全灭,你这样过去了不是拿自己当靶子吗?”藤真急起来。

“既然是军队,那说明他们试图造反,我不就是逼迫他们造反的元凶吗?既然如此,面对面的跟他们打一仗才能服众吧。”南烈握紧了拳头,眼神认真。“任何想把湘北搞乱的行为,我都不会放过,我一定会打败他们。”

“你……”藤真说不出话来。“那国政怎么办?王都怎么办?万一有人趁虚而入呢?”

“你跟我一起处理了这么久的国事难道还不知道怎么办吗?我不在的时候国政全权交给你,王都嘛,我会留一千人守护,加上原有的护卫队,还有你的魔法,肯定没问题的。”南烈说。

“既然如此,你已经决定了。”藤真看南烈心意已决,只好开口道。“要带个魔法师去吧?需不需要把花形调给你用?或者派长谷川去?”

南烈忽然狡黠地笑了笑,伸出手来揉了一把藤真的头发,说:“站在身边的魔法师,我只想要一个人而已啊。”潇洒地转身走了。

藤真目瞪口呆。南烈刚才的动作就像二十多年前偷偷摸摸来神殿找他玩的三王子,总是喜欢跟牧两个人对他动手动脚,摸摸他的头发,扯扯他的衣服,他总是不耐烦的甩开,那两人也不生气,嘻嘻哈哈地笑着,他被捉弄得发火,扯了在一旁瞌睡的流川就跑。有多少年没看到南烈那样对自己笑过了?有点不怀好意,坏坏的笑,完全不同于平时的冷笑,属于二十多年前一个少年的笑容。他忍不住捂了捂脸,有点烧。


南烈不久就出征了,藤真忙得焦头烂额。三井那边的调查进行得不顺利,花形每天都要用魔法通话汇报进展,南烈那里没有魔法师,只能靠信件往来,目前的情况是敌人好像忽然消失,南烈下令地毯式搜查,偌大一只队伍的后勤补给要他操心,疲惫了一天还得回到神殿聆听神的示意,跪在神坛前他几乎就要睡着了。


就这样连轴转了几天,原本身体就虚弱的藤真病倒了,也不是什么大病,劳累过度染上风寒而已。他强撑着爬起来看文件,看不了多久就头疼欲裂,只好躺回床上休息。花形跟他通话时焦急地喋喋不休,他只能简单地回答“嗯”“啊,知道了”等等,其实根本没往心里去。花形说查到嫌疑犯有可能是黑魔法师,这倒是令他抖擞了下精神。结束通话之后他昏昏然睡去,满脑子都是南烈和他之间乱七八糟的关系。

睡梦之中好像看见自己在一条船上,船上坐了七个人,每个人都紧紧地裹着斗篷,底下是冰凉刺骨黑色的河水,不知要通往哪里。第一个高大的人影站起身来,下了水,很快就消失了,然后第二个,用手支撑着上身,往水里一翻也消失了,第三个被空中突然出现的大鸟抓走,鸟的动静太大,几乎把整条船掀翻,第四个第五个被不知从哪里来的另一条船接走了,只剩他坐在船尾,船头坐了另一个,两人默默的相对无言。周围开始有雾气弥漫,对面人影都看不清,不知过了多久,他忽然感觉那个人摇摇晃晃地走过来,船身也摇摇晃晃,他连忙用手抓住船舷,刚抬起头,那人一把掀开了他头上的斗篷,凑在他耳边说:“死而为藤。”跳入河中,溅起的水花彻底地凉了他的心。船上终于只剩他一个人,向不知名的远方缓缓地前进。

藤真睁开眼,一滴泪从他的左边眼角滑落,没入枕头中,霎时没了踪影。他把手张开放到眼前,看着晨光从指间穿过,喃喃道:“南烈……”

起身收拾,从抽屉里拿出那个鳞片,撑着还在疼的头走到神坛,正在打扫的见习神官看他进来慌忙行礼,他却难得的没有回,直直地跪下,划破手掌,把血滴在神坛上,口中念诵着召唤神明喻示的咒语。藤真已经没有时间等待神明降喻,他直接以自己的血作饵,请求神明出现。不知流了多少血,藤真已经摇摇欲坠,才看见自己流下的血在地板上缓缓移动,组成了一句话:黑魔现,王星坠。眼前一黑几乎要昏过去。

他急急忙忙掏出鳞片,手却抖得几乎握不住,深深吸了一口气稳定下情绪,才大声地唱起召唤咒,鳞片荧光闪现,随即消失,他知道仙道已经收到消息,会即刻赶来,却根本平静不下来,徒劳地在神殿里转着圈子。见习的神官们见他两眼发红,周身气势危险,连忙离得远远的,生怕触着了霉头。

藤真紧咬着牙,一边焦急仙流怎么还不来,一边盘算起南烈的事情。他知道仙道自从失去魔法之后不能御风,速度要慢很多,况且不知这两人现在在什么地方,要是在偏远的山王北端,岂不是要花半天才能到?联系到花形之前报告的官员被杀怀疑也有黑魔法师在背后,这个阴谋显得更为庞大,把南烈引出王都,藤真势必就要镇守不能同行,那么黑魔法师要对付的是南烈还是自己?敌人是要夺取王都还是要杀掉王?到底应该怎么做?去南烈那边支援吗?南烈那传来的情报都是几天前的,现在的情况到底怎样?南烈……他还活着吗?一想到南烈可能会死藤真忍不住就焦躁,头疼得像是要裂开一样。

在藤真几乎是数秒的期盼下,仙流二人终于到了,巨大的龙盘旋着降落在神殿前的广场上,引起一阵骚动,藤真顾不上其他,急急忙忙迎上去,一把抓住还没来得及从龙身上下来的流川,说:“快带我去北方!”

流川诧异一向稳重的藤真怎么会急成这样,连忙下了地问:“发生什么了?”

“是南烈!南烈要死了!”藤真叫道。流川的脸色顿时变得难看,南烈害他差点死掉的事情他可一点没忘。倒是仙道看藤真焦急的样子,轻轻用翅膀把流川拨到一边,问藤真:“南烈怎么了?”

藤真三言两语解释完,对仙道说:“这是我最后一个愿望,请你带我去北方找他。我必须要帮他。”

流川看着藤真苍白汗湿的脸,还在滴血的手,皱了皱眉头,开口道:“南烈把王都交给你,你难道能抛下它不管吗?他那里好歹还有军队可以抵抗一下,王都防守薄弱,随时可能被攻破,除了你还有谁能守住?”藤真愣了一下,流川继续说:“大神官是湘北的精神领袖,你离开之后民众怎么办?湘北的国政怎么办?”

仙道安慰似的用翅膀拍拍藤真,说:“南烈那边,我跟流川过去看看,会尽量帮他的。”

藤真还想说什么,流川打断了他,说:“你守好王都,把国家理好,等他回来吧。”说完上了仙道的背,挥手示意藤真离远一点。藤真无法,只好看着仙道带着流川飞起来,消失在天空中。

接下来的日子里藤真坐立难安,南烈的军队完全失去了消息,南烈生死未卜,仙道也没有消息传回来,好像一整只军队都消失了似的,倒是花形,坚持不懈地每天跟他通话,他几乎要没有耐心应付。他时常回忆起梦中,南烈离去后漂泊的船上只有自己一个人,那种心悸和孤单令人害怕,以至于他不得不多穿几件衣服,好像这样就能抵御那由内而外的寒冷感觉。

大约经过了一个月的时间,藤真已经从一开始的心急如焚到惴惴不安到疑神疑鬼,最后心如死灰了。他安生地坐在神殿里,审阅着文件,等待着或早或迟的宣判。忽然听到外面人声嘈杂,抬头一看一群人围在那里,见习神官匆匆忙忙跑进来报告说:“外面有一只龙掉下来了。”

藤真把笔一丢就冲出去,驱散人群看到仙道倒在地上,流川伏在他身上,一动不动。他心里一紧,连忙命人把流川抬进神殿里面自己房间,仙道被人声和动作弄醒,睁开眼睛看见藤真,喉咙里咕哝一声,也变成人,紧闭着眼睛被人抬进去了。

之前的担心、紧张好像都回来了,藤真在卧室转来转去,心里头七上八下,就像等待审判的*犯。

仙道没过多久就醒了,藤真立刻上前,压低了声音问:“怎么样了?”

仙道垂了眼眸,藤真心脏一缩,问:“发生什么了?”

仙道扯出一个笑,说:“我们赢了。”

藤真终于能喘口气,坐在床边的椅子上,一颗心放下来,才觉得自己有多紧张,全身都汗湿了。

“很艰苦的战斗啊,对方很强,是个厉害的黑魔法师,召唤了不少魔兽,流川累坏了。”仙道说着,温柔地用手抚摸流川的头发。流川动了动,快要醒来的样子。

“这么长时间了,到底是个什么情况?”藤真放下心来,语气也平和了起来。

仙道沉吟了一会儿,说:“那个魔法师,好像想要占领湘北,自己收集了一批魔兽,蛊惑了一批人为他服务,建立起军队,还不知从哪里弄来一群死尸,做成傀儡,打起来很费事,他还弄了一种奇怪的咒语,使碰到傀儡腐烂尸体的人都会中毒,很麻烦。我们查到他同时在北方、西方和王都都下了咒,只等自己到了就会起作用,傀儡们就会出现。我们直接去捉他被他逃了好几次,而我没有魔法,不能追踪他的位置,这令攻击变得困难。一开始我们很不顺利,老是被打得很惨,损失很严重,后来抓住地形的优势打了几个胜仗,干掉了不少傀儡,双方势均力敌,战况陷入僵持,这个魔法师命令魔兽们攻击士兵,自己想趁机溜走,被南烈偶然发现了。”他停顿了下来,不知道该怎么说。

藤真正听到关键,不满被打断,急着催问:“后来呢?”

仙道不说话,抿了唇。气氛陡然沉重了起来,藤真捂住了嘴,意识到什么,问不下去了。

“剩下的我来,”一直在旁边听着的流川坐起来,仙道扶着他,把手垫到他身后让他靠着。“南烈单枪匹马跟八个傀儡打,把他们都杀死了,追上魔法师杀了他,但是,他被傀儡碰到,中了毒。”他几乎也要说不下去,仙道握住了他的手。藤真闭上了眼睛。


“我们发现他的时候他已经动不了了,全身都在快速地溃烂,他看到我后笑起来,说:‘我没想到最后见到的居然是你。麻烦你带句话给藤真吧。’”流川清亮的声音开始打起抖来,仙道握得更紧了些。藤真的头垂着,看不出什么表情。

“‘湘北就交给你了。’”

“然后,他就死了。”

“对不起,藤真,我们没能保护得了他。”流川担心地去拉藤真的手,生怕他想不开。

藤真却抬起头,挥开流川的手,笑道:“我真是蠢啊,黑魔法师肯定是要对我下手,他不干掉我他怎么能进王都?南烈知道我没办法胜那个魔法师,湘北王都几十万的人民都是他的人质呀,所以他才亲自出征,趁那家伙还在北方的时候干掉他,用他自己作诱饵吸引魔法师去攻击他,哪怕牺牲一只军队都无所谓……真是……太混蛋了……”他的右眼角凝结着一滴泪,晶莹硕大,粘在他的睫毛上摇摇欲坠。“谁叫你保护我的,我就这么没用吗?……混蛋……自以为是的混蛋……”他狠狠地拿拳头捶着床框,一下又一下,很快手就鲜血淋漓,流川连忙爬起来把他的手抱住不让他乱动。抬头刚要说什么,赫然发现藤真笑得很灿烂,眼睛里却一片空白,那滴泪缓缓地划过他的面庞,悬在他的下巴上,要掉不掉,晃晃悠悠,流川半张着口,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仙道看见流川的表情,一把把他拽到怀里,把他的头按在自己胸口,面对藤真说:“南烈是个真正的剑士,从头至尾都坚定不移,英勇无畏,他是笑着死去的。他把湘北交给你,希望你可以替他好好照顾,不要辜负他的心愿。”

藤真呵呵的笑着,站起身来,摇摇晃晃地出去了。流川待要追,仙道拽住他,说:“藤真不是那么脆弱的人。你让他自己想想吧。”

流川担心着藤真,在神殿盘桓了几日,却发现藤真丝毫没有异样的照常工作,除了脸色苍白点之外完全看不出那日失控的痕迹,他甚至有条不紊地准备起南烈的葬礼,认真地询问流川葬礼挂毯颜色的意见。流川忍了忍,没忍住,一把把他拽到神殿深处,责问他道:“藤真!你要是难过就哭出来!不要一副快要死掉的样子!”

藤真好像很吃惊似的望着他,随即笑起来:“我为什么要哭呢?”他在神殿深处转了个圈,说:“你看这里,是小时候我们一起来玩过的地方,那儿,”他指了指墙上已经模糊的刻痕,“那儿是牧刻的,他说他长得比南烈高了,我不信,他就扯着南烈两个人比着画的,画完两个人就打了一架;再看那儿,”他走过去,指着墙上挂着的一幅灰蒙蒙的画,“南烈老是觉得那个老头眼神凶巴巴的,就给他用炭涂黑了,你当时睡得迷迷糊糊,他就把剩下的炭抹你脸上去了,后来听说彩子狠狠教训了他一顿。”他轻笑了一声,好像想起了什么很有趣的事情,继续往前走。“啊,这里,流川你看,这里是我们当初许愿的石头,我还记得当时牧说要做大将军,你说要做龙骑士,南烈居然说他要做吟游诗人,笑死我了……”

“我还记得你说要做旅店老板。”

“呵呵,是吗?那时候天天被北野管着要背书练魔法,心里头逆反得要命,旅店老板多好啊,可以见到许多不同的人,听到各种各样不同的故事。南烈那时候也是被父王管烦了吧……”藤真脸上浮现出怀念的神情,“结果我们四个人,只有你达成了愿望了呢……”他转过身看着已经比自己还高的弟弟,说:“在我心里面,最怀念那个时候,南烈不是王,我不是神官,牧不是将军,你不是龙骑士,彩子经常会拿扇子打人,木暮总是会拿奇怪的问题考我,晴子偶尔会怯生生地端自己做的东西给大家吃。大家都在我的记忆里完好的活着,每一个时刻都清晰无比,你说我为什么要哭呢?”

“藤真……”流川有些动容。

“我啊,大概是几个人中最恋旧,最放不开的吧。牧的事情,我一直没原谅南烈,就算知道他是被北野胁迫,我也觉得不能饶恕,他对你做的,也是如此,虽说他是为了湘北好,但是我不能容忍他把兄弟作为棋子。这么多年来,公事上倒也罢了,私下里我是没给过他一点好脸色。总是认为他为了目的不择手段,不够光明磊落,如今看来,倒是我天真了。牧野心不小,迟早反叛,与其等他掀起内战,不如先下手为强;你桀骜不驯,素来不服他,留下来迟早有一点会跟他冲突,到时候不好收场;我不会做严苛的事,他便都替我做了,收拾得这湘北国上上下下肃容谨行,然后把这国家交给我,让我去做宽慰人心的好人,自己背了个严君的骂名。哈,还真慷慨,还真感人。自己染了一手的血,留得我清清白白,希望我感恩戴德吗?”藤真的眼睛燃起了火焰。

“他只是想保护你罢了。”流川开口道。

“保护也是一种伤害!”藤真叫道。“我不是个柔弱无力的女子!你知道吗?我知道他把湘北交给我之后开始恨他,恨他为什么要这样对我,他根本没有把我当成跟他能力一样的人!从小的时候起他就一直拿我当女孩子一样捉弄,从小的时候他就把我当作一个弱者!我恨他!他现在死了,我会给他办个光辉的葬礼,然后把他生活过的痕迹全都抹去!”藤真咬牙切齿地说。

“那么为什么,你还这么怀念过去呢?”流川问。他的眼睛澄澈清明,藤真被他看得说不出话来,流川随即转过身去,把怔怔的藤真一个人留在昏暗的神殿深处。

花形快马加鞭地回到王都,他的心因为想到藤真之前的允诺而雀跃,简直等不及要见到他了。回到神殿,他被告知藤真已经代理湘北王,搬去了王宫住,于是又急忙赶到王宫。藤真正在阳台上吹风,他还是穿着法师袍,白色镶金边的绸缎被风吹起来,看上去整个人好像长了双翅膀,就要飞走似的,花形心里一沉,藤真有什么不一样了。

他走上前行礼,藤真点点头示意他起来。花形将一路上的见闻说了遍,其实之前的魔法通讯中大多已经说过,只是找个话题而已。

临末了,花形咬咬牙,开口问道:“我想问下,您之前允诺我的,还有效吗?”

藤真看看他,又仰起头,看着漫天由红色变成黛色的霞光,说:“你知道吟游诗人吗?”

“呃?”花形反应不过来。


“我呢,只是个旅店老板,店里有一个雇佣兵,一个剑士,一个喜欢做家事的小妹,一个泼辣的女酒保,一个安静的帐房先生,还有一个吟游诗人,大家一起经常吵吵嚷嚷的,挺热闹。我很开心,很喜欢。后来陆陆续续,先是小妹,雇佣兵,然后是剑士,帐房先生,一个接一个的都走掉了,只剩下我跟吟游诗人,我很难过,我开始讨厌吟游诗人,觉得是他把其他人逼走的,我们俩经常吵架,相处得很不愉快。吟游诗人一直陪着我,我以为他会永远陪着我。可是没想到到最后,终于连吟游诗人都走了,只剩下我一个,我才蓦然惊觉,其实吟游诗人一直都是为了我好……我很痛苦,我没办法接受一直以来认为是敌人的那个人居然是对我最好的那个人,我开始恨他,恨他为什么什么都不跟我说,我深深恨他为什么走的时候不带上我,留下我孤独一个!但是其实吧,”他低下头,眼睛里潋滟一片,“我真正恨的是不能挽留旧日时光的自己吧。”他沉默了一会儿,复而抬起头,望着花形说:“真是很抱歉,我之前允诺的不能再生效了。我唯一爱的,只有这个国家。这一生,我只有湘北了。”

说完藤真闭上眼睛,仰起脸,抬起手,风呼呼地吹着,几乎要把他单薄的身子吹起来。他开始唱诵起长长的歌,声音飘渺温柔,仿佛对情人的耳语,如诉如泣,逐渐盘旋升高,像一只鸟儿,消散在暮色四合的天空上。

花形听出来,那是一首镇魂歌。



En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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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帖最后由 辛意 于 2011-11-13 10:02 编辑

第十四章 番外2 h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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